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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椿屁股底下坐着从松鹤苑正房东次间里抢来的狼皮褥子, 不时抓一把雪团个雪团子,往下头的人群里砸一砸。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冤种。

她是新媳妇,咳, 虽然成婚两年了, 但先前是特殊情况,如今才刚来到宋家, 也算是新媳妇。

所以头一回见晚辈,得给见面礼。

她也的确提前准备好了, 小娘子每人一支银簪子一支绒花;小郎君每人两刀宣纸四块松烟墨锭。

这是她先前去空铺子倒腾东西时, 在西市打卡签到得到的。

买是不可能买的,有签到系统的免费羊毛薅, 她才不舍得花钱呢。

虽然系统出品的银簪子分量十足, 雕工也十分精致;虽然系统出品的松烟墨锭是上品松烟墨锭。

但终归数量不多, 周氏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什么来。

问题出在那两对银锞子的赏钱上。

大周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每年冬至主枝这边除了会提前送一份物资丰富的冬至礼外,女眷们还会给小辈赏钱。

姜椿自然也要给。

周氏给的是每人两对银锞子,姜椿见婆婆庄氏也给了两对银锞子,显然是想跟周氏打擂台。

姜椿想浑水摸鱼,多给族中小辈们点好处, 便让桂枝将赏钱由一对银锞子换成了两对。

毕竟对于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跟小郎君来说,多得二两银子也是件极令人开心的事情。

反正有庄氏这个儿媳妇顶在前头, 就算周氏恼羞成怒, 也只会找庄氏的麻烦。

结果……

结果庄氏啥事没有,自己却成了大冤种。

周氏不讲武德,竟然跳过庄氏这个儿媳妇, 直接找自己这个孙媳妇的茬!

天理何在?!

姜椿来到松鹤苑后,周氏借口自己不敬长辈, 要罚自己去跪祠堂。

她又不是苦情剧女主,乖乖去祠堂跪一日,等外出公干的宋时桉回府,跑来救场时,她虚弱的晕倒在他怀里,惹他心疼。

当然是一口就拒绝了周氏的处罚:“老太太的处罚,恕我不能领。”

把周氏气得脸色铁青,直接喊了几个膘肥体壮的婆子进来逮她。

显然这是有备而来。

姜椿当然不怕她们,就算她们几个一拥而上,她也能轻松将其甩出去。

但大过节的,这些人又都是宋家的仆人,又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姜椿也不想将人打出个好歹。

而且打长辈的仆人,打当然可以打,但经不起讲究。

但姜椿也没打算服软求饶,她得给周氏个印象深刻的教训,让她晓得晓得这个家里谁能惹谁不能惹。

在眼睛瞄到墙根下放着张仆人用来扫雪的木梯后,她一把捞起罗汉床上铺着的防水狼皮褥子就往外跑。

跑到墙角,将木梯架到正房屋顶上,然后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

随即一伸手,将这木梯也给拉了上来。

开玩笑,如果不将这木梯拉上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周氏给自己来一招“釜底抽薪”,让人将木梯撤走……

到时想不想下来,能不能下来,可就归周氏说了算了。

周氏原还不想搭理她,淡定地坐在暖阁里吃茶,冷笑道:“她想待屋顶上吹西北风,那就让她待,我倒要看她能在上头待多久!”

后头听闻庄氏来了,还在外头努力哄劝姜椿下来,姜椿不肯听,婆媳俩一个在屋顶上,一个在屋檐下,正打擂台呢。

周氏便有些憋不住,想出去看她们婆媳俩的热闹。

殊不知姜椿正等着周氏出来呢。

她没出来前,姜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庄氏说着话,情绪稳定得仿佛不是坐在堆满积雪的屋顶上,而是坐在丹桂苑东次间的罗汉床上似的。

而周氏一出来,她立时就精神抖擞,拍着底下的狼皮褥子,嚷嚷道:“我真是天子头一号的大冤种,自己手里紧巴得要死,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连给夫君午膳加一个菜都不舍得掏钱,却为了照顾宋家人的脸面,硬是挤出银钱来给族人见面礼跟赏钱。

结果夸奖没得到一句,却因为给的赏钱跟长辈一样多,而被扣上个‘不敬长辈’的恶名。

早知如此,我就当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凭他谁来,我也不掏一文钱。

别问,问就是没钱。

反正丢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脸,我怕什么?”

话到这里,她团了个大雪团,“砰”地一下,砸到下头抄手游廊的廊柱上,顿时雪花四散。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重重的冷哼声:“哼,反正今儿你们若不给我个说法,往后别指望我这个大奶奶再与人有人情往来。

我啊,从此只吃拿卡要,别想让我再掏一文钱!”

周氏不受威胁,冷冷道:“那你以后也别想再出门赴宴了,就老实待在家里一辈子!”

姜椿笑嘻嘻道:“我就不,我就要去,反正你们也拦不住我。你们不带我去也没关系,我自己去。

没请帖也没关系,我上门刷脸,凭我宋大奶奶这张脸,哪家的门登不得?

到时别人问起我为何不同太婆婆、婆婆一起来,我就直言不讳呗,说太婆婆嫌贫爱富,不许我这个乡野杀猪女出身的孙媳妇出门应酬交际。

到时谁更丢脸,我不说。”

庄氏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混不吝的儿媳妇,以往跟自己叫板的时候,自己气得牙痒痒,却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自己要脸,她能豁出脸面去,自己却不能。

如今看到她用这混不吝的一套对付自己婆婆,心里简直比六月天吃了冰碗还舒坦。

老太太在府里威风了几十年,没想到也会有今天。

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她都想要大笑三声,并且连喊几个“活该”了!

周氏差点背过气去,她拿拐杖“咚咚咚”地在地上戳了好几下,气哼哼道:“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娶了这么个疯婆子进门!”

姜椿笑嘻嘻道:“我们姜家倒是挺幸运的,招赘了夫君这样一个样样优秀的郎君进门,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呢。”

她要不说这话,周氏都险些忘了自己大孙子当了姜家赘婿的事情了,顿时被堵得无话可说。

好一会子后,她这才将拐杖“咚”地往地上一杵,冷冷道:“来人,去把大爷请来,让他好好瞧瞧他娘子是如何气我这个祖母的。”

周氏并非无理取闹,而是因为今儿是冬至,衙门放假一日,他以为宋时桉这个长孙正陪他爹在前院接待族人。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姜椿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好叫老太太知道,夫君今儿陪太子姐夫去慈幼院关怀老人跟孩童去了,现在并不在府里。”

大周有养老院跟孤儿院二合一的官办慈善机构——慈幼院,每年冬至历代皇帝都会前去关怀一番。

虽然只是政治作秀,但因为有这么一茬,慈幼院的官员们也不怎么敢苛待里边的老人跟孩童。

今年老皇帝将这任务交给了太子黎钧行,而黎钧行又点名让自己小舅子宋时桉随行。

周氏气结,立时改口道:“那就去请大老爷,他总在府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眼看向庄氏。

庄氏实事求是道:“老爷今儿要接见来请安的族人,自然在府里。”

也没说任何劝阻的话语。

她算是瞧出来了,姜椿这是要闹个大的,好让老太太知道她的“厉害”,从此不敢再寻她的晦气。

至于被请来的老爷,是站到他母亲那头,帮着训斥姜椿这个儿媳妇;还是选择和稀泥,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呢?

其实她也挺好奇的。

前院这头,宋振庭才刚送走几位与自己颇为投缘的族兄弟,就接到了母亲的召唤。

前来传话的丫鬟将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说与他听。

听完一切后的宋振庭沉默了。

他一个纵横官场二三十年的人,若连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都看不透的话,那就白混了。

就是因为看得透,这才陷入无语。

自己母亲小气巴啦,只肯赏族中小辈两对银锞子,自己娘子嫌丢人,不肯顾全母亲脸面将自己的赏钱减等。

桉哥儿媳妇也不知是不懂规矩,还是想将水搅得更浑,竟然也给了两对银锞子。

于是两人打擂台变三人打擂台。

母亲与自己娘子斗了十几二十年,晓得自己娘子看似温婉贤淑,实则也是个不好对付的。

所以柿子捡软的捏,捏到了姜椿头上。

宋振庭叹了口气。

母亲这回可是打错算盘了。

姜椿性子混不吝,力气又大,如今正跟着虞总教头学功夫,虽然暂时还没学出名堂,但却学会了用巧劲,十几二十个人一拥而上都奈何不得她。

岂是那样好拿捏的?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桉哥儿是姜家赘婿,但他与亲家公约定好了只姜椿所出的头胎姓姜,第二胎以后的孩子都可以姓宋。

所以姜椿算是宋家媳妇,又不算是宋家媳妇。

素日没甚太大矛盾时,她自然承认是自己是宋家的儿媳妇。

可一旦她与宋家人有了矛盾,随时都可以宣布自己不是宋家儿媳妇,而是姜家守灶女,然后带着桉哥儿搬去升平街的姜宅住。

到时宋家可就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所以,他此番过去,以安抚母亲为主。

训斥姜椿这个儿媳妇是不可能的。

不但不能训斥,甚至还得柔声安抚一番,好叫她感受下宋家人的温暖,别闹腾着要搬出去。

松鹤苑这头,盼着儿子过来替自己出头的周氏,一见到宋振庭,立时就道:“老大,你看看你这好儿媳妇,是想气死我老婆子呢!”

宋振庭见姜椿优哉游哉地坐在房顶上,身下垫着母亲宝贝得不得了的那张银狼皮褥子,正玩丢雪球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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