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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还算顺利, 只是越往北气温越冷,中途众人便齐齐换上了棉袄棉裤。

十几日后,客船停在红叶县码头, 姜椿一行四人下船。

这年代又没手机电话, 甚至连电报都没有,没法让姜河驾着自家的骡车来接人。

姜椿只能花三百文雇了辆带车厢的马车, 先将两只大箱子跟两只藤箱塞进车厢后头,然后四人挤进去。

刘婆子住在红叶镇, 而红叶镇又是县城去大柳树村的必经之地, 所以姜椿决定先将潘杏送回家。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刘婆子家门口停下, 姜椿撩开车帘, 率先跳下马车, 然后推开刘婆子家的大门, 就往里跑。

边跑边喊道:“姨婆,姨婆,快出来!姨婆!快出来!”

时近晌午,刘婆子正在灶房烧火做饭。

闻言她从灶房里探出个头来,没好气道:“叫叫叫, 叫魂呢?又不摆摊卖肉,你大晌午跑来做什么, 难道是想来蹭饭吃?”

姜椿撇撇嘴, 表姨婆这张嘴,还真是毒死人不偿命。

她哼笑一声:“对,我就是来叫魂的, 我把表姨带回来了,可不就是把你丢掉的魂儿给找回来了?”

刘婆子自顾往灶膛里塞柴禾, 知道这个表外甥孙女也是个嘴毒的,不跟自己打嘴官司半晌是不会说正事的,所以也起初也没太在意她的话。

结果听着听着,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扭过头,用那双深深凹陷的小眼睛死死地瞪着姜椿,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什么表姨?你说的表姨是哪个表姨?”

不等姜椿回话,院子里就传来潘杏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我回来了,娘,是我,是杏娘回来了……”

听见女儿熟悉的声音,刘婆子“忽”地一下站起来,慌慌张张往外跑,结果脚下一个没留神,踩到了烧火棍。

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外加后脑勺着地。

五十多岁,快六十的人了,要是摔这么一下,就算命丢不了,多半也会变成个瘫子。

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好在姜椿在这里,一见情况不好,她立刻眼疾手快地抢上去,一手拽住刘婆子胳膊,一手楼主她的腰,硬生生将人给扶正了回来。

刘婆子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捂着心口急促喘着粗气。

如果不是姜椿反应快,自己肯定会摔个不轻。

缓了片刻后,她这才抬脚往外走,或许是害怕重蹈覆辙,她这回走得小心翼翼。

然而才刚走出灶房,她就绷不住了,脸上顿时老泪纵横。

院子里,自己那个与人私奔,十几年杳无音信的闺女杏娘正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上。

当年她离家时,年纪跟姜椿差不多大,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十几年过去,现在的她面容苍老不说,半边脸蛋像是被烙铁烙过似的狰狞可怕,头发也白了一小半。

这哪像是个三十三岁的人,说是跟自己一样五十多岁的年纪,也不会有人不信。

闺女这些年在外头到底吃了多少苦?

潘杏见刘婆子出来,顿时嚎啕大哭:“娘,你的不孝女儿回来了!娘,我想死你了,做梦都想!”

刘婆子顿时忘了方才险些摔跤那茬,冲到潘杏面前,用手掌不停地拍打她的脊背,边哭边骂道:“你这个犟种,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丢下你娘我一走十几年,我日夜担忧你出事,眼睛都快哭瞎了。

等了十几年都等不到你回来,我早就当你死了,世上再没你这个人了,结果你跑回来了,还弄成这么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你这是剜我的心啊!”

“是女儿错了!是女儿眼瞎识人不清!娘说周诚不是个好的,女儿不该不听娘的话,偷偷跟他私奔!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潘杏边哭边“砰砰砰”地在地上磕头,很快就将脑门给磕红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刘婆子于心不忍,伸手抱住闺女。

母女俩抱头痛哭。

姜椿掏出布帕,擦了擦被眼泪糊住的眼睛。

在船上的时候,没等她主动问,潘杏就将自己的事情主动同她说了。

当初她跟前来红叶县做工的周诚看对了眼,但刘婆子不想让她外嫁,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她那时候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被周诚哄得找不到北,不愿意嫁给别人,索性就跟他私奔了。

两人也没往旁的地方去,直接回了周诚老家济水县新发镇周家庄子村。

周家人见周诚带回来个不要聘礼的媳妇,高兴得不得了,又怕夜长梦多,立刻给他们办了婚礼。

刚成亲那阵子,俩人蜜里调油,周诚在镇上做工,她在家洗衣做饭张罗一家人的饭食,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但好景不长,周诚好吃懒做的毛病就犯了,做工挣的银钱还不够他跟狐朋狗友吃酒的。

潘杏性子随刘婆子,不是那等软和好拿捏的,见他天不亮就出门半夜三更才回家,却连一文钱都拿不回来,便忍不住同他闹腾。

偏周家人也不是明事理的,不说管他了,还反过来嫌弃潘杏不贤惠,竟然管到自己相公头上来。

甚至还嫌弃潘杏没嫁妆,但凡她嫁妆丰厚些,周诚也不必辛苦每日出门做工。

把潘杏个气了个仰倒。

有周家人逞着,周诚愈发肆无忌惮,不但成日吃酒,还逛起了窑子,自己挣的钱不够就回家跟二老要,二老不给就偷。

偷的还不够,就偷家里的地契去典当。

最后发展到为了给一个相好的窑姐儿赎身,直接将潘杏这个正经娶进门的娘子卖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见潘杏有些姿色,又没生养过,就转手将她卖给了其他人牙子。

她就这么被转来转去,兜兜转转,最后被卖进了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虽然是高档青楼,主要接待达官贵人跟文人墨客,楼里的姐儿不仅读书识字,还会吹拉弹唱,十八般武艺俱全。

但他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只要出得起银钱,没高雅需求的普通客人也照样接待,这正是王妈妈买潘杏的缘由。

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潘杏说了,姜椿已从王妈妈嘴里听了个大概。

无非就是潘杏宁死也不愿接客,一头扎进火盆,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

她因毁容无法接客,被王妈妈打发去干洒扫粗活,然后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遇见前去赎宋时音的自己。

姜椿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女孩子甚时候都不能恋爱脑,找对象的时候多听听父母的意见,不盲从,但也不要一意孤行,至少要多方考察下对方的人品,免得上当受骗。

等她们哭得差不多了,姜椿这才从从袖子里掏出用一小块软绸包着的银耳环,塞到刘婆子手里。

笑道:“这是我从绍兴府给姨婆您带的礼物,不值几个钱儿,姨婆您别嫌弃。”

不等刘婆子开口,她又自顾道:“马车是从县里雇的,不好叫人家多等,我就先回去了。”

前些日子刘婆子在镇上遇见姜河这个表外甥,从他嘴里得知姜椿陪她相公去南边寻亲了。

如今姜椿回来了,自己十几年不见踪影的闺女恰巧也回来了,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是姜椿的功劳。

刘婆子见她要走,罕见大方地挽留道:“大晌午的,在家吃了饭再回去?”

潘杏忙道:“娘,椿娘的相公跟小姑子还在外头等着呢,再说还有好几箱的行李在马车上,她哪有空留下来吃饭?

且先让她回去安顿,也好叫大表兄放心,改日咱们再请他们一家吃饭也是一样。”

“你说得对。”刘婆子一听,忙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姜椿:“你小姑子也在外头?你相公这是寻到亲人了?”

姜椿笑道:“寻到了,也把人接回来了,具体的让表姨跟您说。”

想了想,她又叮嘱了一句:“不过这事儿有些不光彩,咱们对外只说被卖到南边的大户人家当仆人就成,别照实说。”

刘婆子见女儿半张脸毁容,心里已经隐有猜测,听了姜椿这番话,算是全明白了。

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恨不得把周诚给千刀万剐。

她咬了咬牙,故作强势地哼了一声:“你放心,姨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还用你教?”

姜椿笑了笑,抬脚就往外走。

刘婆子跟潘杏要送她,被她给阻止了:“别送了,又不是外人,你们母女俩十几年没见,进屋好好叙叙话。”

“行,你出去记得把门带上。”刘婆子也没跟她外道。

主要是她还不知道闺女身上具体发生了何事,在套好词之前,不太想叫闺女被左邻右舍瞧见。

*

姜椿给车夫指了路,然后爬上马车。

宋时桉见她眼圈红红的,猜到她是被刘婆子跟潘杏母女的团聚戏码给感动哭了,伸手安抚地轻拍了几下她的脊背。

宋时音瞅瞅宋时桉,又瞅瞅姜椿,然后垂眼,抿了抿唇。

先前大哥跟程姐姐已经定亲,三书六礼也走了一半,逢年过节大哥都会亲自上门给程家送礼,显然是对程姐姐十分满意。

可宋家才出事一年多,大哥就转头娶了这位姜娘子,还对她一副关爱有加的模样……

完全将程姐姐给抛在了脑后。

大哥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冷酷无情了些?

她心里存着不少疑问,有心想问问大哥,但又不敢张口。

毕竟大哥向来威严,自己要是敢开口,多半问不到答案,反挨一顿训斥。

姜椿扫了宋时音一眼,见她虽然低垂着头,但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不知在瞎琢磨什么。

不过她也不好奇,小姑娘嘛,又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未真正吃过苦,有自己的小心思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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