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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柳弈站在门外,出声朝冯铃问道。

以他的经验,从颜色来判断,这些积水应该不是血,更准确的说,起码不可能全是血。

“啊,柳主任,你来了。”

冯铃让人给柳弈递了对橡胶靴,示意他换上,“这水是屋主自己搞的,我说的‘异常’,就是指这个。”

柳弈换好鞋子,淌水进了屋。

水是从洗手间漫出来的。

直到警方破门而入为止,洗手间的水龙头一直开着,排水用的地漏却被人用塞子和胶布完全封上了,水从洗手间里漫出,然后很快将整间房子都泡进了水里。

“水把地板给泡透了,一直漏到楼下去了。”

冯铃向自家科主任简单解释情况。

“楼下的邻居上来敲门,听到里面有水流声,却没人来应门,于是报了警,警察上来把门给撬开了,然后在主卧里找到了屋主冉安宁的尸体。”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柳弈往靠南的一个房间走去。

虽说是主卧,但实际上,那间房的面积很小,布置也非常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底。

房间正中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上面仰躺着一个男人。

直到看到死者,柳弈才知道冯铃在电话中所说的“煤气中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死者冉安宁,身材高挑而略偏瘦削,模样也长得颇为俊俏,但此时,他的死相却非常诡异——他的整个脑袋被一个淡紫色的透明垃圾袋罩住,袋口的松紧绳收紧,卡在下颌处,绳结已经勒进了他脖子的皮肉里。

一只火锅店里常用的小煤气罐就搁在他的枕头旁,一根玫红色的橡胶管子一端连接着阀口,另一端伸进了套在死者头部的紫色垃圾袋中。

冯铃指了指床上的小钢罐,“煤气罐的阀口是打开的。”

“嗯,死因没有可疑吗?”

柳弈皱了皱眉,“有没有他杀的可能性?”

事实上,虽然理论上用塑料袋罩住头部,再将煤气导入袋中致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法,确实是可行的。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会采用这个办法自杀。

那是因为,人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而一氧化碳中毒的过程非常痛苦,自杀者在感受到窒息的痛苦时,往往会下意识挣扎,而不管是蒙头用的塑料袋,还是连通煤气罐的管子,都很容易挣脱,然后导致自杀失败,所以,这还是柳弈第一次看到面前青年的这种匪夷所思的死相。

“看现场环境,还是考虑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冯铃回答,“警察破门进来时,木门和防盗门都是从里侧反锁住的,而且他家的门还是那种老式的插销锁,从门外根本没法插上。”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窗户,“你看,所有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网,我们都检查过,没有发现能出入的地方。”

随后,冯铃又指向床头柜,“柜子上还有安眠药的空瓶子和没喝完的水杯,我觉得,他可能是死前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在意识进入迷糊状态时,才打开煤气阀的,所以才没有明显的挣扎。”

柳弈皱起眉,“死者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

“哦,关于这点……”

冯铃回答道:“冉安宁有抑郁症,这几年一直都在服药治疗,安眠药和抗抑郁药都是医生给他开的。”

她朝墙边书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抽屉里还有冉安宁的病历资料呢。”

“原来是这样。”

柳弈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满屋子的水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为了让楼下的邻居尽早发现他的尸体的话,把水龙头开着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把积水给弄成鲜红色呢?”

冯铃点了点头,“我把你叫来,就是因为这个。”

她朝柳弈勾了勾手指,让他跟自己过来。

冯铃将柳弈领到了另一个小一些的房间。

死者冉安宁将这个小房间布置成了书房。

大约只有六平米大小的房间里,窗台边放了一张学生用的带抽屉的小书桌,而剩下的两面分别是书柜和杂物柜,陈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简陋了。

但如此简单且逼仄的小书房中,却挂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巨大画框,足足占了半面墙壁。

画框里装裱的内容,绝对不是一般人家会选用的装饰画。

画面中心是一个装满鲜血的池塘,池中堆叠着几十具男人和女人的尸体,白花花的残破躯体浸泡在鲜红的血水中,旁边还有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正伸出带着倒勾的长竹竿,搅动池水中的肉块——这场面,活脱脱就是传说中的血池地狱。

看到书房墙上挂画的瞬间,柳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死者是为了模仿画中血池地狱的场景,才把自己的家整个泡进水里,而且还要将积水弄成鲜红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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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邻居报警还算及时的缘故,冉安宁的尸体发现得很早,法医推定,距离他的死亡时间,大约只过了三、四个小时而已。

冉安宁的肌肉、内脏及血液都呈现出一种十分艳丽的樱桃红色,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浓度很高,完全符合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尸检特征。

仔细勘察过现场以后,警察确认屋中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加上冉安宁有多年的抑郁症病史,最后警方断定他确实死于自杀,死因并无可疑之处,这个案子到此就算是了结了。

但是,柳弈却总觉得,这一桩仿佛三流地摊文学桥段的猎奇自杀案,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和冯铃在冉安宁的遗体上,发现了一处新鲜的伤痕。

那是一处烫伤,位于冉安宁的左侧肩膀上,在脱掉死者的衣服前,伤痕能够被衬衣的袖管完全遮住。

该处烫伤边界分明,而且形状十分清晰,完全就是一个长约五厘米,宽约三厘米的长方形,简直跟古时烙铁印下的痕迹一样,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像是意外造成的。

“这个,是死者自己烫的吧?”

冯铃一边用尺子量度着烫伤的范围,一边分析道:“伤口边缘充血很明显,看样子,应该是在自杀前不久才烫的。”

她抬手在自己的肩上比划了一下,又疑惑地问道:“可是,就算是自残,为什么要烫在肩膀这个位置呢?”

对于冯铃的疑问,柳弈一时间也想不通。

而唯一能告诉他们答案的冉安宁本人,此时正躺在尸检台上,再也不可能说出一句话了。

…… ……

……

做完尸检之后,柳弈又仔细地翻看了从自杀现场带回来的死者的病历。

早在四年之前,冉安宁就在X大附一院心理科诊断出患有中度抑郁症,并伴有严重的失眠,需要长期服用安眠药和抗抑郁药维持治疗。

从病历记录来看,冉安宁总体称得上是个肯遵医嘱并且积极配合治疗的患者。

他的复诊还算规律,大约半月一次,一共吃过三种安眠药和两种抗抑郁药,医生会根据他症状的严重程度而调整治疗方案。

“奇怪了……”

柳弈从时间最近的一本开始,倒着往前翻冉安宁的门诊病历,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

“没看到他有自杀或者自残的倾向啊……”

根据统计学资料,抑郁症的患者的自杀率约为15%,很多人会多次尝试自杀,并且平均每四次的自杀尝试里,就会有一次成功。

不过,冉安宁的病程已经相当长,而且上一次的复查是在十五天前,从复诊记录还有用药方案来看,他的抑郁症症状控制得还算稳定,没有明显的加重迹象。

对于他会突然用这么极端而且痛苦的方法自杀,恐怕连他的主治医生都会感到诧异。

柳弈一边琢磨着,一边一本一本地往前翻着病历。

看得出来,冉安宁应该是个性格非常较真,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强迫症的人。

他把整整四年零五个月的病历都保存得很好,还按照时间顺序摞得整整齐齐,连各种检查报告和心理量表都工工整整地黏贴在病历的附页上,还在左上角用红笔标注出时间。

心理科的门诊病历有一个固定格式的模板,四年下来,冉安宁的病程记录大同小异,只在死者对自己的症状主诉中有比较明显的区别。

柳弈很快翻到了最后一本,也就是死者四年前最早的病历。

忽然,他的手指停了下来,双眼睁大,瞳孔也因震惊而条件反射地微微收缩。

他在病历里,看到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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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5日,星期三,柳弈出发前往狮城的日子。

他的航班起飞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分,因为是国际航班,连上过海关的耗时,他起码得整整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才算保险。

鑫海市的机场离市区足有五十公里远,就算走机场高速,也要花上个把小时,于是戚山雨只得跟头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天蒙蒙亮就出门,将柳弈早早地载到机场去。

戚山雨将柳弈送到安检口,目送他过了安检之后,才从机场折返回市局上班。

等戚山雨回到市局时,柳弈的航班也准时起飞了。

狮城距离鑫海市并不算远,飞机在天上飞上五个小时就能到了。

然而,就在柳弈坐着飞机穿越大海的时候,鑫海市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

上午十点,在市中心一条繁华商业街的百货大楼里,某世界知名品牌香水在华国的首家旗舰店正式剪彩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