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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姜明月可是全听懂了。

“你爸疯了。”她放下?画笔喃喃自语。

裴沐,也就是林霏霏,正靠在?栏杆边的软榻上?吹风。软榻铺着翠缥的绸褥,而她穿身杏色的旗袍,手里还剥着一只熟红的石榴,整个人配色是极明艳的。

便显得那张脸有些平庸。

她出门在?外?必定画得光彩照人,在?家?难免松弛一些,听到姜明月的话,冷冷一笑:“早叫你换一个。”

“那是你爸!”

“我换个爸爸都不介意,你换个男人不是更轻松。”

姜明月没理会她的胡咧,絮絮叨叨说林建文怎么不应该,林音那孩子本来就挺命苦,何必还拿她孩子来捏她。

林霏霏从来听不得林音二字,一双细弯眉拧成了怨结:“她偷了我的人生,我还没说什?么!”

要不是林音她妈,她至于变成一个私生子,从小饱受嘲讽?

“你不也欠了她的,她妈妈……”

姜明月还没说完,林霏霏已经掀了面前的碗,红石榴子晶莹剔透地滚了满桌。

“那是她该!谁让她女儿嘴贱!我那天不过?是发?了她一张照片,她就自己撞车死了,能赖得着我?”

“轻点声吧,我的祖宗……”姜明月颤巍巍去捂她的嘴。

赖不赖的着,反正是脱不了干系——林霏霏好死不死,偏偏在?那天发?狠虐了一顿林音,还把她被捆了扔在?厕所的照片发?给了程敏华。

程敏华车祸的消息传来,时间一碰,正好与她发?照片是同一时点,林霏霏当场吓疯,回家?直哭说自己闯了大祸。

这才有了姜明月伪造的那封遗书。

全世界都被骗过?,这位另类艺术天才,以假乱真的好手艺。

“想在?想想,也未必就是我吧,当年我不懂事,你也没谱,多余小题大做,我们?真不欠她什?么。”林霏霏不耐烦。

她妈这个人,往好听了说是天生艺术家?,生性拙朴,稚若孩童。往难听了说就是美术天赋过?头,吃掉了部分脑子,有点痴痴傻傻的。

惯着男人,惯着孩子,连仇人家?的女儿都想惯着,过?于圣母。

“你别管那赔钱货男的了,画你的画吧!”林霏霏将桌上?的石榴子扫进垃圾桶,剩下?的半碗放在?姜明月面前,扭头下?了楼。

鹿雪熬完三集动画片,看电视都像在?看液晶巧克力,她饿了整整一天,现在?觉得有点脱力。

门打开?时,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走吧,我送你回家?。”进来的是个很漂亮的阿姨。

长得和程音还有点像,说不上?来哪里像,但能说得上?来哪里不像——她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疯劲儿。

鹿雪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

“你现在?不走,等老头回来把你卖山里去。”

拐卖小孩,这种话什?么时候听着都吓人,程鹿雪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才不过?七岁。

她从沙发?跳下?来,跟着穿旗袍的阿姨往外?走,外?面是个杂乱四合院,和她之前住过?的那个差不多。

“我一会儿用自行车载你出去,但得蒙住你的眼睛,这地方是跟人临时借的,以后也不会再来,让你妈别费心思?找回来,以后老头不会再寻你们?麻烦。”

“如果她想寻他的麻烦,随便。但得记着,今天是我放了你,寻仇别找我。”

“我跟她早就两清了。”

旗袍阿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将鹿雪抱上?了自行车后座,用一块散发?檀香味的手帕蒙住了她的双眼。

“头发?还挺漂亮,”那女人摸了下?她的脑袋,不阴不阳道,“像你妈。”

程鹿雪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在?同一天跟着两个陌生人走,坐在?女人的自行车后座,听着周围的环境音从寂静慢慢变得喧闹,她判断自己回到了市区。

扯开?手帕,鹿雪对准女人按在?她身上?是手就是一口?,然后飞快地跳下?了车,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跑!拼命跑!

跑到地铁站入口?,她没有自己搭地铁回家?,而是找工作人员借了手机,先给程音打了个电话。

听到对面突然爆发?出的嚎啕哭声,她就知道,自己这通电话算是打对了。

再多一秒都不行,再多一秒听不见她的声音,估计她妈都要急疯。

别人是妈宝女,程音是宝女妈,今晚回家?她可有的哄了。

而在?程音一路飞驰,去地铁站接回她的宝贝的同时,裴沐推开?了潘家?园一间茶室的门。

“你说,拔这孩子几根头发?,比把她整个卖了都值钱,你确定?”

*

程音接到鹿雪,听闻是林建文捣的鬼,猜到老头在?动什?么歪门心思?。

她立即联系了警察,但警察听说小孩毫发?无伤,带走孩子的是外?公?,明显就有点不太想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纠纷抢孩子的,他们?见得不少。

潜在?风险未除,程音当然还是焦虑,季辞叫她不用理会,他会想办法?妥善处理。

于是程音和鹿雪各吃了一碗季总亲自下?的面,安心而饱足,互相搂着睡了。

这天晚上?,程音和季辞自动实现了分床。

程音像一颗牛皮糖,死死黏住程鹿雪不放,两个人窝在?粉红色的儿童床上?,用拆弹器都拆不开?来。

季辞怕她们?睡得不舒展,展臂将两只一起搂住,然后一手一个,抱回主卧的大床去睡。

“爸爸偶尔也想当一回公?主。”他和鹿雪如此解释。

深夜,黑衣男人躺在?花团锦簇的公?主床上?,说着少儿不宜收听的电话。

“先前说的那个圈套,可以开?始织了。”

“好的季总,那就照您说的,先小口?喂着,等他慢慢上?钩。”

“估计不会慢,赌徒的赌性,都泡在?汽油里,一点就着。”

“要是点着了,又输得底掉,真引他去找那位借钱?可未必留得下?全尸。”

“欠债还账,天经地义。他愿意跟魔鬼做交易,总得付出点什?么。”

季辞收了电话,床边淡紫色的贝壳镜子里,映出了他温和的笑脸。

这么看着,他也挺像一个魔鬼的——抓住弱点,诱以甜头,再予以彻底摧毁。

好人断不会这样?行事,好人都光明磊落,走堂皇正道。但如果正道无法?将罪人定罪,他不介意引着林建文去自寻死路。

知知会害怕这样?的他吗?应该不会,她只会鄙夷他不择手段。

但没关系,反正他是将死之人,正好领着林建文一起,总之他不可能让妻儿活在?任何危险之中。

有些人不配为人,趁早去走牲畜道,还能给菜市场多添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