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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妃母女要不是自己回来,雍邑都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了!

公孙佳问道:“确定是她们?”

容逸道:“是她们。京师还有些老人在,见过的,容持让他们认人了。就算认错了,护送过来,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公孙佳道:“也好,让容持把人好好地护送回京。唔,她是章碛庶母,理该由他赡养,婆母又还在世,她也应当去侍奉。先知会章碛,让他府里准备好屋子接人。找一找还有没有她们旧时的仆人,如果有,也送去府里。等人到了,再确认一下身份,再送过去。”

容逸答应了,又说:“容持说,她们来时很惊惶,南朝可能要有内乱。是否让他们快马把人送到,咱们也好有所准备?”

公孙佳道:“可。”

容逸去给容持行文,催促加快将张德妃母女送回来的速度,又派了人去章碛的府上,告诉章碛——又有两个你们家的人到了,你准备一下接人。章碛的第一反应是:“这回是真的吗?”

“认人”自然是因为有人假冒。

京师变乱之后,章姓族人死伤惨重,收复了京师之后又重新进行了登记。期间,由于京城存放的档案被焚毁的缘故,有不少人试图冒充宗室,最终都因为雍邑有存档而失败。章碛在雍邑登基之后,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一件大事就是分辨这些自称是宗室的人是不是他的亲戚!

来两个亲人,章碛心中悲喜难辨。庶母和妹妹得他来养,钱财上他不是很在意,搬离宫廷的时候公孙佳给了他不少的财物,现在居住在府里,他的待遇依然极高。但是他与这对母女实在没什么交情,整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二人。还有,这个妹妹是不是得出嫁了?要怎么管呢?

他是有点烦的。思忖半日,他去找了祖母,原来的太皇太后王氏。太皇太后道:“那你得好好地把人接了来,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且多了一门亲,也不算是坏事。”德妃出身贺州张家,张家因为张闯的关系并不得势,但是德妃的舅家是朱家呀!

章碛道:“等人来了,辨明了身份就接回来。”

“那行,我让人给他们把屋子先收拾出来。”

章碛府里收拾出一所院落,家具刚刚配齐,德妃母女便被送到了雍邑。她们二人到了雍邑没有被送到章府,而是先被带到了行宫。钟秀娥见过这母女俩,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章嶟一退位,母女俩也就搬出宫廷了,与钟秀娥也常见。

但是钟秀娥第一眼竟没有认出这两个人来!

经过了京师,容持已命人为她们换了衣饰,好好地装扮了一回,钟秀娥看来她们仍然是憔悴干枯了许多。张德妃比公孙佳年纪小,现在看起来比公孙佳还要苍老,她的女儿原本是个养尊处忧的公主,现在脸上也被岁月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钟秀娥大吃一惊:“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比以前也寒酸了不少,又让人给她们取新衣料,又要配首饰。

张德妃见了她就先落泪:“阿姨!我好苦啊!”

两下一说话,就能确认确实是本人无疑了。钟秀娥将人给安抚住了,问道:“这几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呀?”

张德妃道:“苦熬而已。”

之前,章碛想要北逃的时候张德妃母女也动了相同的念头。章碛都觉得跟着亲爹没前途了,张德妃母女就更觉得晦气了,这里头本来就没有她们什么事儿啊!

“他们夺皇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儿子!”张德妃对钟秀娥说,“没的瞎跑什么?我就没想离开京师,是他们大军一动,把我们也给捎上了的!我是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有什么本事,可他看他连京城都守不住,您说,我跟这个废物还有什么盼头?”

她还知道章嶟派人去刨公孙佳祖坟去了,公孙佳还能饶了他?!再跟他一块儿,自己就是个炮灰的命,不跑还等什么?反正,不能陪葬!

要远离战场!远离疯子!

钟秀娥道:“你们怎么没与二郎一同北上,早几年一块儿过来,也少吃这许多苦头。”

德妃那不是跟章碛没什么感情么?双方关系不算好,并没有共谋、也没有通气,而是各自盘算。章碛一个年轻男子,行动便利,他跑得比较顺利。张德妃母女运气就差了一些,她的计划与章碛大同小异——改装,带上金银细软,躲起来,等元铮他们来了自报家门,还是有可能有活路的。即便挨不到元铮,只要两伙人都过去了,他们再出来,变卖身上的细软,一路逃回京城不成问题!张德妃娘家、舅家都是贺州勋贵之族,总有人能够收留她们。

哪知元铮接到章碛之后就没再进兵,雍邑出了变故,他率军回师去了!德妃母女被闪了下来,又不想找章嶟去,就打算自己北上。此时,南北双方又是“敌国”交通不便,母女俩只得滞留南方。

南方前几年的情况比北方还要糟糕,它不但天灾,还有人祸,米价飞涨,她们带出来的钱下得飞快。千不该万不该的,身边还出了鬼,卷了不少细软跑路,母女俩的日子就更艰难了。陆续变卖了些细软,最后连带出来的仆人都卖了,住的地方也从大院变成了租民房,两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只得又灰头土脸地找回来。

来得还很不巧——章嶟死了,章砳又上位。章嶟一看就不是正常死的,章砳身边还一圈儿南方士人,对她们的安置也就非常的草率。一处屋子住着,也没人去问什么安。周廷那儿还有个考虑,德妃的女儿大小是个公主啊,用来联姻是不错的。

这是无法拒绝的。

不幸的是“驸马”在婚后不到一年病死了,幸运的是,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并不好,驸马待公主也不很礼貌。本以为死了丈夫之后,就可以消停了。但是一个公主的婚姻是有价值的,很快,公主又下嫁了一次。幸运的是,这回驸马人不错,不幸的是,他不久又死了!

别人“三年抱俩”是指生孩子,她这“三年抱俩”是指换丈夫!

更要命的是,章砳又在思考给公主再安排一门亲事——梁平有儿子呀!

这就没完没了!德妃再次下了决心,得带着女儿逃跑!现在没在打仗了,总不至于跑不掉吧?

前阵子南北方的交通终于通了,她们故伎重施,号称要出门游玩散心,中途跑路。不出意外地,宦官宫女在半路上又失散殆尽,千辛万苦跟着商队到了北方。

钟秀娥招待二人吃饭,让人去请公孙佳。

公孙佳很快带着妹妹过来了,德妃飞快地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给公孙佳行了个参拜的大礼,口称“陛下”。公孙佳忙命人扶起来,仔细看了一回,说:“这是吃了多少苦呀?他们对你不好吗?”

钟秀娥道:“对人好了,人能跑回来吗?”

公孙佳拉着德妃的手坐下,跟她慢慢说话:“回来就好,已经叫人知会二郎了,你们这是回家了。舅母她们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德妃流泪道:“我可算是回来了!那边儿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怎么?”

德妃又是一番诉苦,公孙佳问德妃:“梁平的儿子?”

德妃切齿道:“还不是他们要害霍相公?”

霍、梁二人不得不走到一起,共同对抗南方士人集团,鲍信等人又南奔,增加了霍、梁二人的力量。章砳想拆了这霍梁同盟,把兵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跟周廷也不是一路的,”德妃低声说,“他不想被霍相公教训,难道愿意被周廷教训?都一样的。妃子又善妒,打死了他宠爱的侍儿,就这,他还得忍了。可要是手里没点兵,哪个他都办不了。”

德妃住在南朝那个宫廷里,因为她不重要,所以许多事情没人会刻意防着她,倒让她知道了一些。

章砳与霍云蔚有矛盾,北人与南人有矛盾,章砳与周廷也有矛盾。达到“内讧”的级别,是说霍云蔚小病一场,回来发现自己身上兼的几个官职都被拿下给了别人。他还是丞相,但是丞相的命令竟有一大半的朝臣不肯听。

霍云蔚也不是吃素的,他与梁平联手,霍云蔚搜证据,梁平负责执行,拿了一把“贪墨”、“营私舞弊”的官员,将他们逐出了朝廷。不用问,都是南方士人。鲍信等人南奔,霍云蔚又把腾出来的官位给了这些人。这自然引起来了南方士人的不满,他又开始整治鲍信等人,鲍信带了家小,还有人没带的呢?

你们是不是间谍?!要查!别说,真让他们查到了几封疑似有问题的书信。乃是其中一个南奔之人思念在北方的母亲,三五月圆,由感而发。南人非得说他这是“思念故国”,把人给下狱了。鲍信等人不干了,在朝上闹了起来。

双方的矛盾公开化了。

章砳左右一看,哪一派他都开罪不起,也不想站哪一边。他是皇帝,应该是所有臣子为他所用,凭什么让他向大臣表忠心呢?他就要拉拢梁平的势力,要把德妃女儿嫁给梁平的儿子。

公孙佳问道:“天时如何?收成还好吗?”

德妃还真知道一点,说:“这二年好一些了,可那又有什么用?!”说到这个她就有发言权了,她指着女儿说,“她那个婆家……”

南方大族,占了好些个田地,天时好,那也是不给朝廷交税的。百姓照样半死不活,卖儿卖女。

“兼并那么厉害了?”

“天灾就是买地的好时候呀。”德妃说。

这事儿哪儿都一样,只要有灾,穷人日子过不下去了,卖田地房屋,卖妻子儿女,那就是富人兼并扩张的好时候。灾,富人不带怕的。

公孙佳又细了一点南朝的情况,可再多,德妃也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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