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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起风了,北风刺骨,姜岚馨的长外衣紧紧贴着清瘦的身体,从池渊的角度,模糊地看见她用手拭了下眼角。

在得知儿子病情恶化,甚至开始自残后,这个坚强的母亲和以往一样,随叫随到地赶过来见池渊。

第一面,第一句话就是幸灾乐祸的“你把人气跑了?”。

连续两天姜岚馨一直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完全不把这个病当成天塌了的大事,也不让池渊把这当回事。

她活力满满,不停地忙这忙那,无时无刻都在满不在乎地和儿子打趣嗔怪——没有一点病人家属该有的忧虑害怕。

是她不害怕吗。

不是。

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池渊是一个病人,一个不能受刺激的精神病人。

池渊不想这样,不想像一道枷锁缠在家人身上,越缩越紧,勒出血来。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试图平复纠正姜岚馨的不安和担忧,但是十几年来她还是没办法改掉,控制不住地照顾池渊的情绪。

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在他生病的时候怎么会不担心他,不为他倾尽所有。

她的本能让她就算因此失去自我,放弃自己的所有也心甘情愿。

因为爱,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所以姜岚馨愿意。

林妄也爱池渊,一个男人对爱人的爱。

所以现在这道枷锁挂在了林妄身上。

那个担心害怕池渊犯病而出现的笑脸,也挂在了林妄脸上。

池渊没办法好起来,光是控制着不要再恶化已经耗尽了力气,可午夜梦回失去爱人的梦魇他逃不掉,就像儿时永远也走不出的噩梦,把他困在了原地。

他的精神不该这么脆弱,可他偏偏这么脆弱。

如果让林妄知道了他实际上有多严重,林妄不会离开,只会拼命地带着池渊从肮脏粘稠暗无天日的海底往上游,就算被带到深渊里窒息,也只会抱着池渊轻轻笑着说“没关系”。

这对池渊来说,是另一场噩梦。

池渊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他想让林妄活的别那么累。

林妄在别人面前演戏演惯了,委屈自己的本能委屈惯了,但池渊想林妄在他面前不用演,不用委屈。

他可以自在舒服地挨着池渊和他小声说自己很累,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不想做那个不想干这个,可以不用事事做的体贴想的周全,可以在累到不行的时候心安理得地闭着眼睛等池渊帮他吹干头发。

而不是像个被绑住手脚,牺牲了本能,除了照顾池渊什么都做不了的仆人。

池渊的沉默不是在冷战,只是对抗药物副作用的同时,唯一能做的——让两个人过一段没有对方的生活,让林妄意识到,没有池渊的生活也很好,池渊没有他的照顾也很好。

等时间自己慢慢过去,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都能过的很好,还能像以前一样互相依靠,没必要牺牲一个。

林妄卧室里有个很小的闹钟,是以前林妄的粉丝送的。

林妄随手放床头了,偶尔定个闹钟提醒自己该干什么了。

闹钟挺丑的,是个粉色小羊,质量一般,两个角摸几次还有点掉漆了。

声音也很刺耳,滋滋滋的。

池渊关掉闹钟提醒,掰开几粒白色药片扔到嘴里,冷白的手背上几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伤的痕迹,红的刺眼。

药片在嘴里一点点泛出苦涩,池渊才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这个药能让他暂时停止脑海里克制不住的想象,和耳边时不时出现的声响。

治疗效果很好,副作用的效果也很好。

不出半小时,就会开始严重的头晕恶心、思维混沌。饭后吃会吐,饭前吃会胃疼,只能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但这些都不是池渊抵触吃药的原因。

治病的药,会消减症状,可池渊的病因,是害怕林妄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服下之后,精神恍惚迷惘,懒惰和平静的漩涡里,池渊偶尔会产生“林妄有什么重要的”、“不如分开吧”的想法。

在药效期间,这些想法挥之不去,还会随着服用的次数变得越来越清晰。

要了命了。

“哗——哗——”

干呕声之后是马桶抽水声,池渊若无其事地擦干净嘴角,连呼吸声都开始沙哑。

林妄在卧室住过几个月,床上有他身上干爽的味道。

池渊蜷进被子里,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很轻地溢出一声“晚安”。

希望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