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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方攸然冲她微微笑了笑:“怎么,老同学,不记得我了吗?”

老同学?崔钰咂摸了下,这称呼还真挺有意思。方攸然当年在首都上大学,最讨厌别人提他的家乡,更不想被人家介绍时说跟那个陇城帅哥一个地方的,讨厌的是陇城还是帅哥,或者两者皆有,估计他自己也说不清。

“自己挑自己选吧。有货的味道都在架子上。”

崔钰指了指对面的木质架子。

“给我杯冰薄巧吧,做着不麻烦吧?”

方攸然坐到吧台椅子上,看了眼她左臂,明显是刚恢复不久样子,抬起来都稍显费劲。

“行。付款码在那。”

崔钰指了指,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

没有几分钟,分层清晰的饮品推到了方攸然跟前。

崔钰:“慢用。”

她刚要转身,方攸然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崔钰。”

崔钰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他,客气问道:“有事吗?请简短一点说。”

“我知道你讨厌我,”方攸然看着她,倾身,语气诚恳:“但我只是……我从头到尾,只是觉得可惜。你那么聪明,我在那时,没见过比你更有赚钱天分和欲望的人。崔钰,说句不好听的——”

崔钰揉了揉眼睛:“不好听就别说。我忙一天了,你忍不住倾诉欲,可以多说给你的客户们听。”

“我们才是一路人,你以后总会认识到这点的。”

方攸然说着,又冒出忍不住为她惋惜的语气:“但那时候,可能你已经错过很多了。你想再进圈子,已经没有贵人会带你了。”

崔钰笑了下,本来想说什么,最后却懒得开口,从柜台后绕出来离开,在跟他擦身而过时,方攸然终于维持不住温和的神情了,带着一丝压低的阴沉的烦躁,抓住她手腕。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不明白。你爸心梗那年,还是我帮你去给班主任请的假!如果不是你,我真不会那么讨厌梁弋周,讨厌他自以为是——”

“你也算是个人。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认真的?”

崔钰轻笑,甩开他的手,盯着方攸然的眼睛。

“别拿我做借口了。你嫉妒他,嫉妒的想死。对吧?”

“放屁。”

方攸然抽动了下嘴角,从齿间蹦出来两个字。搁以前打死他也不会说的两个字。

“你高三开学的时候办生日宴会,在你家新买的大别墅里。请了很多人,包括我们高一的几个。”

崔钰看着他:“你记得吗?你肯定记得。那天梁弋周迟到了,因为他去给你取礼物。你让他表演架子鼓给大家看,说是专门给他买的,说他在外面靠这个能赚点钱,真厉害。梁弋周后来给你表演了,对吧?”

方攸然嘴唇翕动了下,眉头一挑,笑意温凉:“对,那又怎么样?你想说伤害了他的自尊吗?穷人的自尊不值钱,我只是想教他这点而已。”

“所以说,他还是脾气太好。”

崔钰温声道:“是我的话,连你鼓带你那破蛋糕我都给你砸了。”

那一次,是崔钰第一次,认认真真正视梁弋周这个人脸以外的的闪光点。他能看不出来别人的恶意吗?但他不在乎。当然,那次以后,梁弋周也彻底跟方攸然不再来往。

她才发现,他想做的事,最后都做了,结果好坏不论,总之,他愿意去试试,他必须去试试。

崔钰每年都在重新认识着这点。

后来的一年,学校校庆汇演,她高二,大一的梁弋周作为特别嘉宾回来,在倒数第二个压轴节目上又上台,架子鼓技术不仅精进了,还唱了首 OneRepublic 的《Counting Stars》。

舞台灯光打下去,照出梁弋周不羁的眉眼。他唱得游刃有余,嗓音低沉悦耳,从左侧走到右侧,提词屏幕一眼都没看过。

歌词也意外地适合他。

Old, but I'm not that old(我成熟 但没那么老练)

Young, but I'm not that bold(我年轻 却不那么鲁莽)

And I don't think the world is sold(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无药可救)

I'm just doing what we're told (我只是循规蹈矩地为人处事)

I-I-I-I feel something so wrong(做着正确的事—)—

唱到 Take that money,Watch it burn 时,他看向人头攒动的观众席中,高二的那片区域,食指冲天,嚣张的要命,微微眯起黑眸笑起来,像在跟谁挑衅。

身外之物皆可抛,要看着金钱燃烧——

崔钰在台下,处在尖叫的浪潮中,沉思很久后得到了答案。

梁弋周这个人确实不怕丢脸。他曾经的名言警句也算是贯彻到底了。

——脸?什么东西?他生来就有的东西!不死就不怕丢。

她可以学习。

往后很多年,崔钰确实能从这种心态中获益。

比如放在最开始,她不会跟方攸然把话说那么死,但现在她懒得管那么多了。

方攸然确实也被崔钰的话难听到了。最后可可也没喝完,情绪难得挂脸,直接推门走人。

没过多久,也到了打烊的时间,剩下的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崔钰开始放自己喜欢的歌,打扫起店内卫生来。

哼着 CountingStars 擦桌子,擦着擦着又愣了下。

她撑着桌子,忽然想起来,要认真说,她对梁弋周这个人的感情一直很纯粹,也是从那次校庆后,才开始邪念隐生的。

是那天吗?应该吧。

崔钰擦玻璃的时候,分神想了会儿,等泡沫水滑下时,被玻璃外出现的幽幽人影吓得弹出三米远。

“我操!”

她难得爆粗口,缓了两秒,扔下清洁工具冲了出去。

“梁弋周!你要吓死我吗?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哥,”她伸出手腕对准他,左手刚想敲敲表盘示意,又察觉到不对,赶紧放下,晃晃右手手腕强调:“十一点半,跟个鬼影一样。”

梁弋周黑色羊绒大衣里只有件薄衬衫,手指冰凉,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看着崔钰:“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

崔钰歪着头看他:“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不是说后天回来吗?”

“后天?”

梁弋周伸手一指店内因换季新刷的墙壁颜色,黑着脸:“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一起吗,周茉在那儿给我贴脸开大,说又帮你完成了一项大工程,我在这个家里起一个被淘汰的装饰品作用,你怎么说?”

“就这事儿啊?那我来不及了吗,要上新啊,而且马上圣诞季要准备了,到时候还要喷窗户彩绘,你就……就可以帮我搞那个。”

崔钰笑吟吟地掸掉他羊毛大衣上不存在的灰尘,耐心安抚道:“还要扩店,我不是在看新铺面嘛?再说了,这不是顾及到你忙啊,你就别老掺和店里的事了,我自己可以的。”

“嗯。”梁弋周轻哼了声:“我同事现在都知道,我是这家店老板的——粉丝。”

“所以你手臂摔伤了,不告诉粉丝,很正常嘛,对吧?”

男人一边阴阳怪气,一边也不耽误他捉过崔钰手腕,详细看她前段时间帮着搬新机器,从踏板上摔掉骨折的左臂——甚至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要不是卢缈说漏嘴,他还蒙鼓里呢。

他们复合足足三个月,崔钰就可以隐瞒这种大事了,难以忍受!

“什么粉丝,我可没说啊。是这个事太冲击,还不太好……”

崔钰说到一半,被梁弋周凉凉打断。

“反正你就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我呗。我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谁说的,重要啊。小梁同志,请看,你贡献的照片,我不是搁墙上挂着吗。”

“别转移话题!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呀?”

“您老人家受伤了,住院一周都能瞒着我,你挺牛的。”

“还行吧。”

“崔钰!我没有在夸你!”

“干嘛呀,我学你的良好心态还不行了,这不是……你关注那什么,感情专家说的,有爱才会下意识模仿吗?”

“好,下次我被撞飞了我也不会告诉你,这样算扯平,对吧?”

“梁弋周!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崔钰刚提高了一点点音量,又很快叹了口气,压下情绪:“我不想跟你一回来就吵架。”

梁弋周沉沉地凝视了她一会儿。

是越想越堵。

“别打扫了,你现在关店,跟我走。”

“我不,我明天还要培训新员工呢——”

“你找陈可帮你,你明天没空。”

梁弋周拽过她就走,语气淡淡:“否则我再也不会帮你试吃新品了,外加晚饭永远只做番茄炒蛋。”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崔钰叹了口气:“你要不让我回去收拾个行李?”

“不需要。”

最早的班机没赶上。最后他们做的火车,晃晃悠悠十几个小时到省内。下来还要等三个小时,转趟回陇城,再去汽车站坐大巴,不过下来就是东站,三蹦子坐二十分钟,凌晨五点四十,终于到目的地了。

陇城一中。

崔钰仰头看着高中的牌匾大名,有些迷惑。

“没带摄影师,我们自己来干嘛?”

前段时间约的摄影师,给他们的提案里有个场景,说是回到高中来拍一组照片。想想回家这一路的折腾程度,崔钰在这场景里勾了个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