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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 孟思期还没提问,徐剑飞就主动开了口:“警官,当时那种情况我不得不送赎金, 我老婆接了电话, 要我马上去,你知道她性子急,我不去都不行。”

徐剑飞满脸苦相, 眼皮憔悴,面色苍白, 胡须拉碴, 定是这几天为了女儿伤神劳心, “也不知道周周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能不能救救她?赎金也给了, 他们说等消息, 也不知道现在周周回来没?”

孟思期料想徐剑飞并不知道他父亲今天带走赎金的事,她打算想办法让徐剑飞说实话, 郑重说:“徐剑飞,我们正在寻找徐一周的下落, 你放心, 我们警方一定会倾尽全力,她一定不会有事。但是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希望你如实作答, 这也许能够早些挽救徐一周的性命。”

徐剑飞慌乱的情绪像是安定了几分,他问:“孟警官,你想要了解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孟思期对徐剑飞的态度感到很欣慰, 他比起其父徐望途的态度要好得多,但这并不代表徐剑飞没有重大嫌疑, 相反徐剑飞的嫌疑始终摆脱不了。

徐剑飞曾是小学数学老师,而且是奥数金牌教师,从小到大,学习优异,逻辑思维能力强。这一方面她深有体会,曾在灭门惨案里实施多起犯罪的辛田非就是高中数学老师,他逻辑思维十分缜密,在一次次与警方的周旋里立于不败之地,要想刺探这些人的内心,那必须展开更严密的逻辑对话,孟思期绝对不能被对方的逻辑谬论误导。

她准备了第一个问题,问道:“徐剑飞,你女儿徐一周被绑架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当时你妻子和父亲都不举张报警,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偷偷报警?”

在孟思期看来,当时那种情况,徐剑飞隐瞒妻子和父亲偷偷报警的行为让她无法理解,因为在她的侧写里,徐剑飞在家里是一个“听话”的人,在他被学校开除后,他的人生出现了低谷,他妻子周迎君性格要比他强势,因此他表现得更多的是懦弱。

徐剑飞说:“周周被绑架后,迎君哭得遭罪,我父亲也特别难受,可是绑匪的第一通电话过后再没有新的电话,那时候我有一个巨大的担心,我担心绑匪提前撕票了。”

孟思期微微怔了一下,对徐剑飞有这样的“担心”有些好奇,人在巨大压力情况下,往往对“生”抱有更大的希望,那种情况,认定女儿一直活着才是正常思维,然而徐剑飞却选择了反向思维。

她问:“你为什么觉得绑匪会撕票?当时离绑架时间不算太长。”

“因为我深深记得五年前的儿童绑架案。”徐剑飞语气低沉,“五年前我的一个学生钱舒音死在绑架案中,我记忆犹新,所以当时我就很快联想到周周是不是遭遇了同样的情况,我只能选择早点报警,一直等绑匪电话可能不是解决办法。”

孟思期对徐剑飞的这番供述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因为在她的侧写里,徐剑飞很可能是五年前四起儿童绑架案的凶手,但是此刻,徐剑飞却主动提出了五年前的绑架案,这有一种自揭伤疤的嫌疑。

钱舒音确实曾经是徐剑飞的学生,她是今小二年级女学生,和柳姿姿同班同学,徐剑飞曾是她们的数学老师,徐剑飞被学校开除后半年,钱舒音出事了,而且是四起绑架案的第一起。

孟思期做过侧写,按理说柳姿姿才是徐剑飞最痛恨的人,但是他却选择了钱舒音,这让徐剑飞的嫌疑变小,但孟思期认为,徐剑飞的嫌疑反而变大,他很有可能是想通过“制裁”柳姿姿的同学让柳姿姿家长产生惶恐,因为当时徐剑飞和徐望途有向柳姿姿家长寻求澄清,但被拒绝。

如果徐剑飞真是凶手,但是在问询室却首先交出“底牌”,这无疑让孟思期觉得徐剑飞在制造一个逻辑谬论的陷阱,正等着她彻底跳将进去。

孟思期决定将早就准备好的思路,沿着徐剑飞的话展开,她说道:“既然你提到五年前的绑架案,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还记得柳姿姿对吗?六年前,你和柳姿姿在办公室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徐剑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灰暗,眉毛顿时耷拉了下去。他一定是没有想到今天警方会问这个问题。孟思期还从他眼底发现了几许自卑和逃避,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如外界传言,徐剑飞猥亵了女学生呢?

徐剑飞反问:“这件事和周周的绑架有什么关系?”

孟思期知道如果和徐剑飞对拼“逻辑”,可能并不能压制对手,她避重就轻地回答:“徐剑飞,六年前,你不是很想澄清你的清白吗?今天你可以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六年都过去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这些还能改变什么,柳姿姿应该早已上了初中,即便六年前我是清白的,柳姿姿现在愿意承认吗?而且我也不想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孟思期越发觉得奇怪,明明六年前徐剑飞遭遇了劈天盖地的“非议”,他一定想寻求清白,但今天他却以柳姿姿就读初中为由,模糊了他寻求清白的心理。

她追问:“所以,你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你希望一辈子都被人当成猥亵学生的罪人。”

徐剑飞用力摇头,“不,你错了,我没有。我也只是不想打扰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到六年前,那个被人人厌弃的日子,我已经改变了,我现在叫John,是一名奥数金牌培训教师,这对我来说更重要。”

孟思期开始理解到徐剑飞的心境,还有他的思路,她觉得徐剑飞早已在心中设定了逻辑思维缜密的框架,她很难破解,但她必须要渗透六年前的真相,属于徐剑飞的真相。

她“退而求其次”,采用新的策略问:“徐剑飞,也许你不想寻求清白,但是你女儿徐一周呢?你不觉得这所有的一切和五年前的绑架案太像了吗?你既然选择了报警,你一定意识到徐一周的绑架就是五年前的延续,歹徒为何要选择徐一周,选择你的家庭?你没有想过吗?你们家并不富裕,你真的觉得他是随机作案?如果要挽救徐一周的性命,请你一定澄清这一切。”

孟思期的语气斩钉截铁,徐剑飞的眼底终于染上一道焦虑和担心交织在一起的色彩,那定然是对女儿的焦虑和担心,他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那天中午柳姿姿去了你的办公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年前,我清晰记得那天午休,柳姿姿试卷上有几道题,解题方法不太对,柳姿姿是班上的尖子生,我比较重视她,当时年级之间经常暗暗里比较,我是班主任,正好那段时间学校在考察副主任人选,我很要强,也把柳姿姿作为重点教学对象,把她和一些好的学生叫到办公室私下开小灶其实不是第一次。只是那一次……”

“只是那一次发生了一个意外,柳姿姿的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她痛得喊疼流泪,我作为班主任一下子模糊了自己的身份,直接掀开柳姿姿的衣服,手掌抚上了柳姿姿的肚皮和胃部,确认她哪里疼,轻轻按压和抚摸了几下后,我确定是柳姿姿的胃有问题。可也就在那一刻,孙松典老师走进了门。”

“当时的情况可能导致了他的误会,他退出门就在喊人,我以为孙松典是去叫医务人员,没曾想,他的思想肮脏。柳姿姿送到医务室后,我被校教导处反复询问,当时是不是我猥亵了柳姿姿,导致她又哭又闹。我知道这种情况只有柳姿姿才能澄清,但很快我就听到,柳姿姿的家长听说我摸过小孩身体,非常气愤,并没有给予我澄清的机会,直接给我判了‘死刑’,不用说,柳姿姿也认为我是在猥亵她。”

即便过去了六年,徐剑飞在描述时仍然带着委屈和不甘,这虽然不能证明他是否撒谎,但是他的情绪不会骗人,那种被人冤枉被人屈辱的罪名,令人寒心。

但是这后面的故事呢?一个人被冤枉被屈辱,那要么忍气吞声,要么绝地反击,而徐剑飞有可能选择了后者。

“你受了冤枉,心里很不平衡,那一年时间,你妻子要和你离婚,丈母娘对你冷嘲热讽,亲朋好友离弃你,你却无法逃避,心里积郁压抑,所以你做出了违法之事?”

徐剑飞眉宇皱成一团,形成深深的“川”字,他耷拉着脑袋,忧心忡忡,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掀了掀眼皮,“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五年前四起绑架案,从第一起钱舒音绑架遇害,到最后一起,四起绑架案是同一个人所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那四起绑架案是我的做的?”徐剑飞两眼瞪大,似乎根本就不相信他听清的意思。

孟思期将徐一周被绑架的照片放到他眼底,看到里面的人儿,那一刻徐剑飞抬起痛楚的眼,“你想表达出来?”

“当年四起案子里,凶手设计了金木水火土里的四种元素,唯独没有金,五年之后,徐一周的案子出现了金。”

徐剑飞望向桌上的照片,他见过报道,但是报纸里的信息是黑白的,没人会往这方面想,而照片里的“金”元素非常明显,他摇了摇头说:“不,你说这是同一人所为?他为什么要绑架周周?”

五年前四个孩子都在绑架案中被撕了票,如果有联系,那证明徐一周可能已经遇害了,徐剑飞情绪越发激动,拳头捏紧,“这不可能,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就因为一张照片嘛,这又能说明什么!证明凶手再次出现了?”

“是,这不能说明什么?凶手也一定不是五年前的凶手,因为你才是五年前的凶手!”孟思期斩钉截铁地说。

徐剑飞猛地怔住了。

孟思期加快语气:“五年前你设计了四起案子,用你强大的逻辑思维。就因为你被学校开除,被七岁的女学生冤枉,所以你怀着怨恨,痛恨那些孩子,但你骨子里又是喜欢他们的,你带走了钱舒音,只是因为她是柳姿姿的同学,你本来只是想发泄你的欲望,你喜欢孩子又痛恨他们,那一次你不小心失手害死了她,你制造了绑架的假象……在此之后,你又以同样的方式随机选择了三个孩子,以同样的方式害死了他们。”

这个过程徐剑飞眼睛红润,就像被人用针扎中神经。“哈哈……”他忽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神经质的笑,“是,我是痛恨柳姿姿,要不是她,我现在还是今小的老师,也有可能,我已经是今小的校导主任,你以为我喜欢用假名变成一个虚假的金牌奥数老师。我曾经的确想报复他们,特别是柳姿姿,我很喜欢这个小女孩,那一次她肚子疼,就是因为太担心她了。我想过报复她……可是我下不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当然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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