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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转眼就传林雨桐的耳朵里,“排的是哪一出戏?”

芳嬷嬷就道:“是郭巨为母埋儿那一出。”

一听这个故事,林雨桐后脊背就发寒。这个被当做孝子的典范的故事是这样的:说是晋朝有个叫郭巨的人,他父亲早逝,他把家里的财产都分给他的弟弟们,而他只独独要了母亲回家奉养。后来,他妻子怀孕了,生了个儿子,他就跟他妻子商量,说是咱们生了这个孩子,只怕事养了孩子就养不起母亲。要不然算了吧,咱们把孩子埋了,用钱好好的奉养母亲。反正孩子没了还能再生,但是母亲死了可就再不能复活了。于是两口子抱着孩子挖坑要埋,结果挖着挖着挖除了一罐子黄金,并且人家罐子上还有字条的,上面写着: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大家都说是孝心感动了天,然后郭巨还被推举做了孝廉。

不得不说钮钴禄这回放聪明了,知道选一个叫人不好驳他的切口。从古至今,学‘孝’便是这么学的。

可这戏要真排出来,估计乾隆得气炸了。这边安抚了皇后,人家就说因为皇后怀了孩子才这么做的。哦!你为了孩子不顾你老娘,你就是不孝。

但乾隆冤枉呀!

林雨桐的表情慢慢严肃,她倒不是为了乾隆冤枉不冤枉的事,而是因为这种因为‘孝’之一字而引出的诸多愚孝的事端。

孝,什么时候都应该。

但愚孝,大可不必。

她坐在桌前,提笔蘸墨,再动笔之前,她打发人叫德海,“给我查!查升平署里干净不干净。”

孝经里二十四个故事,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此人出于什么目的,先查清楚再说。

太有针对性了,好像怕钮钴禄跟弘历闹不起来似得。

德海忙不迭的去了,林雨桐这才改编这个故事,然后叫来了纪昀,叫他以此为蓝本,改成戏本。

纪昀拿到手里,当场就看,看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老娘娘写的这是什么?竟然把孝经的大孝子改成这样了:话说晋朝隆虑有一叫郭巨的小子,这小子的父亲死的早,无人管教。因家贫,他便出门谋生。可生路艰难,最后阴差阳错的,落草为寇当了土匪,若干年之后,积攒了一罐黄金,他带着这些银钱回家,不敢告知家人,这样的秘密又不能与人共享。于是,为了早点摆脱家里已经成亲的弟弟,便把家财都给分了,叫他们出去单过。然后取了散碎银两,娶妻生子。可他回家来并无营生,想要买房置地之前的脏银也没名目拿出来用。日思夜想之下,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假装为了奉养母亲要埋亲儿子,而后假托天意把那脏银洗白。还因此走上了官途。不过在故事的结尾,给了恶有恶报的结局,郭巨在赴任的途中遭遇匪患,横死他乡,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初看觉得离经叛道,可细思量,却觉得合情合理。郭巨是不是强盗不知道,但那钱财来历一定见不得光。要不然,真要是埋了儿子而养了母亲,这便是顾了人伦,而丧了人性。

林雨桐便笑,“纪大才子可是怕了?”

那可不怕了吗?这一出戏出来,得多少人骂哟!

林雨桐却面容严肃了起来,“要做事,做大事,就不要怕人骂。老圣人当年被人骂的少了?可那又怎样,谁也没拦住他的脚步。‘俯仰无愧于心’便可以了。”她指了指那几页稿子,“当然了,我也没说二十四孝经里的都是不好的。做学问做学问,便是要取精华,替更多的人取其糟粕。长辈要孝敬,晚辈也要爱护,这才是人伦。这就是我们要改的地方。但像是‘黄庭坚亲涤溺器’这样的孝心孝行,我们就该提倡。百姓家里,不是谁家都能为老人买的起下人的。老人年纪大了,总有生活不能自理的一天。倘若有那么一天躺在那里不能动了,做子女能像是抚养子女一样吃喝拉撒都伺候到了,这便是大孝。孝顺,不是多轰轰烈烈的,为双亲从身上割肉才是孝顺。真正的孝顺,就是一盏热汤一碗热饭一声问候一会陪伴……”

纪昀被这话说的鼻子发酸,他想起了他过世的母亲,想起了他那已经致仕的老父亲。于是,他郑重的行礼,这次真是受教了。

事儿安排下去,林雨桐倒是不管了,她在等德海的消息。

德海第二天才把消息传回来,“升平署里有一叫李冬安的秀才,因写出来的戏词动人,便一直在升平署里很能说的上话。此人是去年才进的升平署,从扬州来的。再往下查,发现此人去年还来考过书院,未被录取。在此期间,跟住在庄子里那个叫小桃的姑娘,有过接触。”

嗯?

佟氏的丫头?

德海点头,“正是如此。”

“还有什么?”林雨桐继续问道。

德海低声道:“此人喜好串戏,还往庄亲王府上唱过戏。听闻端柔长公主很喜欢他的戏。”

端柔长公主是那位四爷的养女,之前应了十六所请,接回来养病的。

林雨桐明白德海的意思,这哪里是说端柔喜欢此人的戏,分明是说端柔对此人起了心思。

端柔算是大清皇室公主中比较彪悍的一位,今年年岁也得有三十七八的端柔看上一戏子?而且这个戏子的来历还有问题。

那些天地会的人又想干什么?

林雨桐就道:“盯着那个叫李冬安的。”这些人再生乱子,她还真就不打算留了。

其实这些人的存在一直是有隐患的,尤其是对弘晖的身份,这个隐患一直都在。之所以没处理,那是因为老十二一直盯着这些人。本来没事的事,这么贸然出手,不是事也是事了。这么急着杀人,是想表明什么?

因此这段时间,一直都相安无事,他们觉得大事都放在弘晖身上,因此还算是消停。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冒出来了……想干嘛?

十二这一日从衙门回来,门房送上了一个特殊的帖子和一小瓶东西。

“谁送的?”他接过来没看,先问道。

门子摇头:“不知是谁。那人只留下话,说是听说王爷在找他,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的,因此送上一瓶子咱们府里急需的东西,以表诚意。”

十二不再说别的,给了随从一个眼神,叫他细细盘问。他去了书房,看看这递来的究竟是什么。

帖子带着封条,没人事先打开过。他直接给拆了,上面是有一朵鲜红的红花。

红花会?

十二眼睛不由的眯起来,所以,这个瓶子里便是补药?

他将瓶子打开,药看起来跟之前福晋从大阿哥府里弄来的不同。那个丸药得有龙眼大,而眼前这个……半瓶子细小的颗粒。他低头闻了闻,只闻得到蜂蜜的味儿,别的也吃不出来。这是给小丸药上裹了一层蜂蜜。

药是不是有效,这么看也看不出来。

他犹豫了再三,从里面倒出一粒来,喂给挂在窗前的鹦鹉。

第二天,鹦鹉欢蹦乱跳的,一点事也没有。

于是这天晚上,他自己取了三粒吃了,这一晚上,睡的格外沉。不失眠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是好多年都没有的事了。也不起夜了,男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夜里能起四五次。这回是一泡尿憋到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他确定,这药是对的。

原来那些反贼真没说假话,红花会当真是有。红花会里当真还有一个跟四嫂不相上下的神医。

想到这里,他内心火热。急忙起身,将药送到儿子屋里,喂着他吃下去。这药也不敢叫别人保管,只他拿着。他得去找找那个大夫!

只要能拿到这个药救儿子,别说什么红花会,什么花会他都能暂时不管。

虽说是只两样东西,但这两样东西上不是没有线索的。比如那个帖子,哪家的店里卖这样的帖子一查便知。

于是,他一身素朴的打扮,直接来了一条老街。老街上有一老铺子,他走过去才要进去,便看见边上一家纸扎铺。扫了一眼,所有的纸扎人的头上,都有一朵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花。他抬脚进去,店主好像是个哑巴,他朝后指了指,叫自己往后面去。

跟着的人便拦:“主子——”危险!

十二摆摆手,费心把自己引来,跟危险没关系,“都在外面等着吧。”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

后院潮湿,只巴掌大的天井。从天井穿过去,就有一灰白发的老太太掀开门帘出来,见了他就欠身,看起来极有规矩。

这是在宫里呆过,且还认识他。

这婆子微微一笑,“早年我随着我家主子进的雍王府,后来被打发出去了。王爷,老婆子姓钱,曾伺候过太后娘娘——”

伺候过太后的人,跟红花会有了瓜葛。这倒是有意思了。

可这么找自己,想干什么呢?

十二才要张口说话,就突然反应过来了:她姓钱,伺候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