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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痛苦和欢愉的哭◎

谢泠舟始料未及。

手不自觉地轻勾, 勾出崔寄梦湿漉漉的泪水和一声娇呼。

秀眉舒缓了些,可更多的不满涌上来心头,需要更多东西填补。

她不管不顾地, 像个嗜血成魔的人,觉得弓箭太尖太细, 急切地要去搜寻一把杀伤力更重的刀, 还要就着刀鞘反复打磨, 使其更锋利, 直到刀被磨得发热。

已然失去了理智。

谢泠舟从未经历过这般, 脑中一瞬空白,下颌线条变得凌厉冷硬,他按住她腰肢, 哑声道:“别乱来。”

在她即将委屈地哭出声时,他另一只手在她侧脸安抚地揉了揉。

“乖,你不会, 我来。”

崔寄梦倏地睁眼, 眼角染上妖异的红, 如妖邪被神佛用法器镇压。

惊呼声被迅速欺身堵了回去。

这头采月忙活了好一会才备好水,因怕温水不能散热, 太凉的水又容易让小姐生病, 便多费了些功夫。

满头大汗回到正殿时,忽听里头传来一声哭声, 还伴随有撞门似的响动, 莫非是小姐磕着撞着了?

她乱了神, 忙要进去, 却被兰香轻轻拽到门外, 阖上门:“公子在里面。”

“什么?!”采月险些晕倒, 心里乱糟糟的,“可这样对小姐名节不利啊,这又是在别宫,万一有人过来了怎么办……不行,不能这样!”

兰香拉住采月,正色道:“小姐中的不是一般药物,没有解药,除了公子无人可解,若拖太久只会损伤筋脉伤了身子,况且,公子既铁了心要娶小姐,定不会辜负她的。”

采月一听是那般厉害的药,担忧得快哭了,但哭也没用,眼下的情况,只要不被外人知道就不会有事,她转向兰香,央求道:“好妹妹,求你千万别往外说……否则我家小姐名节就毁了啊。”

兰香觉得再瞒着她也不妥,拿出刻了个谢字的玉牌:“采月姐姐尽管放心,我是公子为了保护表姑娘特地派来的,表姑娘便是我的主子,我怎会对她不利?”

难怪先前采月总觉得兰香对崔寄梦格外关照,原是如此。

事已至此,只好跟着在外守着,虽在殿外,但隐约能听到殿内动静,有越发急剧的趋势,间或夹杂着压抑的闷哼,和娇柔无力的一声声“表兄”。

这些动静让采月想起小姐做噩梦梦见被夫子用戒尺惩罚时的梦吟。

但这回小姐哭得比说梦话时还难受,这哭声带着哀求,却又像是寻到趣处,是一种介于痛苦和欢愉的哭。

别宫的秋夜分外阒静,却无人能够静得下心,每个人心中都在喧嚣。

赵家所在殿内。

赵夫人带着赵昭儿回去后,取出媚药的解药让她服下,拉着女儿迫切询问:“昭儿,你告诉娘,你怎会和那护卫搅到一块?”

赵昭儿像丢了魂,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赵夫人越发忐忑。

那宫婢明明说亲眼见到谢泠舟进了西月阁,怎会成了那名护卫,难不成是当是天色暗,看错了?

转念一想,他们身形相似,确有可能,好在她已控制住那宫婢的亲人,她便是死也不敢吐露半分。

否则若按谢泠舟的缜密,指不定会从那名宫婢身上入手查。

至于醉春风,当年她只给长姐用了十滴,只想让她产生幻觉失态,剩下的她并未扔掉,本是想在和赵国公的新婚之夜给自己用。总之,是查不出证据的。

赵夫人很快平复下来,安慰女儿:“好昭儿,没事了没事了……”

赵昭儿倏地甩掉她的手,定定看着母亲,即便如今她也依旧不敢置信,竟真是阿娘给她下药,可阿娘都有媚药的解药,除了她还能有谁?

赵夫人因女儿冷淡的态度乱了神,握住她的手:“昭儿,是阿娘骗了你,阿娘不好,可娘是看你实在喜欢你表兄,娘希望你的姻缘能美满啊!”

“美满?何为美满,阿娘明知我傲气,不愿腆着脸示好,却要在我身上用这种下作的法子!即便我能嫁过去,也会一辈子被表兄瞧不起!”

赵昭儿看着母亲,满是失望。

“不!不会的!有醉春风,他对你内疚还来不及。”赵夫人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说漏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醉春风……”赵昭儿苦笑,“我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日是我听错了。”

那日她听到母亲和陪嫁侍婢在聊醉春风的事,还说了句“玉朱儿已死,当是查不出来的”,她一直劝自己别多想,可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阿娘自小教导我要修身养性,我不过是与同窗闹不和气急之下摔了对方东西,就被罚整整两日不能吃饭……”

赵昭儿拂去桌上杯盏:“可教我善良的人自己却谋害亲姐姐!如今还要把同样的法子用在自己女儿身上!您让我如何善良、如何戒骄戒妒!”

“她算什么亲姐姐!”

一直颓丧坐着任女儿谴责的赵夫人愤而站起,额角青筋凸起:“那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倘若她是我亲姐姐也就罢了,我甘愿被她压一头!可她不是!明明我才是谢家的嫡女,却被世家子弟嘲弄称我与长姐有云泥之别,大概是谢家捡来的孩子……”

可悲的是,连她自己也觉得她不该是谢家的孩子,以至于在书房偷偷瞧见那封密信时,她以为信上所说的罪臣之女是她,因而终日惶惶不安。

直到一年后才偶然发觉,该自责、该寝食难安的人,是她那长姐!

可长姐的身世是大忌,被外人知道就会连累谢家,她只能忍着,依旧当那位被误解成道边捡来的谢家姑娘。

“可这就算了,为何原本打算来与我相看的人,只远远见了谢清芫一眼,就改变了主意要娶她……明明是我先倾心于他的!”

赵夫人说累了,瘫坐在椅子上:“娘承认,娘是心术不正,是善妒,可我控制不了自己!那般感觉……万蚁噬心啊!只能一条歧道走到黑,所以我才要约束你和阿乾的性情,就是希望你们不必受我这样的折磨,能做个坦荡正派的人……”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无力。

赵昭儿没想到背后会有这样的因果,她知道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母亲陷害崔姨母和大表兄都是不对的。

可她做不到亲手去揭露。

她走到赵夫人跟前,半蹲下来:“阿娘,以前的事我……我就当不知道,但我不是非大表兄不嫁的,只要我不说,大表兄兴许也查不出来,我们忘掉这些事,好不好?”

至于崔家表姐,无论如何,是阿娘对不起表姐,她不能只能从别处弥补。

赵夫人垂头抱住女儿:“好,娘的好昭儿……阿娘都听你的,娘带你回青州祖宅住一阵,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

二更天已过,整座别宫静悄悄的。

秋日深夜很凉,大殿外,采月却紧张得后背渗出汗来。

她没经历过战乱,只听说书的提过,将士们会扛着一个巨大的木头,反复撞击城门,先猛力往前撞,再后撤一些,如此往来反复,再紧闭的城门也能被撞开得大开,千军万马涌入。

又像惊涛拍岸之声。

这场纠缠不休的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还未停歇,采月越等越焦灼,连那名宫婢也开始坐不住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没动静了,二人皆松了口气,采月擦了把汗:“劳烦妹妹盯一会,我去备水。”

兰香点头:“好。”

纱幔内,谢泠舟撑起身子,凝视着总算满足昏睡过去的人,心里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那些虚无缥缈的梦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将人紧紧搂入怀中,今日走到了这一步,他们终究是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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