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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寒凉,冬风瑟瑟。

程令雪看着姬月恒,心念一动,抚上他眉心。青年因痛紧蹙的眉平展,他定定看着她:“为何要回来?”

她握住他的手:“我们都拜过天地了,已经是不能始乱终弃的关系了,我自然要陪在你身边。”

姬月恒闭上眼,面容在月色下颓败荒芜:“不是害怕我么?七七,回去吧。如今我尚还能忍住,但往后发病我的面目只会更可憎,我不想伤害到你。”

程令雪沉默了,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落在他涩然牵起的嘴角。

“我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他长睫颤了颤。

没了七日雪侵扰,程令雪无比清醒,她回顾这些日子的心绪。

“饮下‘七日雪’的期间,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但那时我脑子不大好使,说的也不够明白。不是因为你救下我弟弟,我出于感动才喜欢你。而是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得不到才越发偏执,不算纯粹的真心。直到阿钧说出真相我才明白,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会因怕牵连我的家人,冒着性命之忧将珠子给了离朱?

“那件事让我意识到,原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喜欢我。

“亭松说你可能撑不住时,我心里空荡荡的,从没有过那样的感觉,从来没有……我才后知后觉,

“我也比我想像中的喜欢你。”

她在地上躺下来,和他面对着面,把自己蜷成一小团,缩入他的怀中,两人如一对玉佩,亲昵嵌合在一起。

他克制地搂住她:“可我的偏执、病态与生俱来,病只是引子。”

程令雪又往他怀里缩去些。

“但对我来说,一个天生就完美无缺的真君子,远不如一个愿意为了我克制本性、装作好人的恶人。

“何况你本就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也不会有哪家公子比你更让我心动,和你在一起,多半时候我都很开心。”

她往他怀里缩去,像只小鸡崽缩在母鸡的羽翼之下:“从六岁,到十七岁,再到如今十八岁。从来没有别人会像你与我有这么深的纠葛,也没有别人会像你让我只看上一眼就怦然心动,想吃掉你。除去爹娘和家人,更没有哪个公子,会在我解毒难受的时候彻夜陪着我,会为了我压抑他的本性里的偏执。

“甚至明明不喜经商,却因以为我喜欢擅于经商的公子而从商。”

说着说着,她把自己说哭了。

原来,她和他有这么多剪不断的纠葛,不只是猫捉老鼠的试探,也不只是在蛊牵引之下的靠近。

不会再有人比他更好。

她抱紧了他。

“阿九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从前喜欢,现在也喜欢,以后也是。你好好的好不好?我们会有很多以后。”

姬月恒目光猛滞。

他忍住喉间的滞涩,紧紧地抱住她,相拥许久,他虔诚捧起她的脸。

“别哭了,我答应你。”

他低头吻去她脸上斑驳的泪,程令雪乖乖地收住了眼泪,可她面颊上的泪水却怎么都吻不尽,甚至更多了。

姬月恒颇无奈:“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能哭,越来越多了。”

程令雪懵懂地眨了眨眼。

她抬眸看到他桃花眼里的粼粼波光:“好像不是我,是你。”

姬月恒这才回过神,无奈笑笑,罢了,吻不尽也罢了。他低头,深深地吻住她,唇舌交融,两个人融合在一起的眼泪在彼此口中蔓延出咸涩滋味。

不断有眼泪从他们眼尾流下,流到彼此嘴角,通过吻融合。

舌尖相缠,眼泪也涩中带甜。

许久,姬月恒松开程令雪,两人长睫都被泪水打湿,额抵着额。

程令雪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钱,早知道当初走的时候,我就不只管姬君凌要钱了,该顺走你几块玉佩的。”

被她逗得发笑,姬月恒抬起下巴又吻了下她:“不如直接顺走我。”

这个主意甚妙,程令雪像一只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盘住他:“这样说来,我如今岂不是人财两得!”

“是啊。”

时辰已晚,姬月恒在她后背轻拍:“银子和人都是你的,睡吧。”

月色照来。

烛火静静地燃着。

.

灵水镇外,一处荒败破庙。

安和郡主立在庙前,凝视着破旧歪斜的牌匾,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头也不回:“世人皆传言净邪珠是用佛子遗骨制成,殊不知只是个幌子,那颗珠子原是用前昭越王室秘法制成。需挑选体质殊异的孩童,在其出生后,以灵药喂养,因不得食腥荤五谷,这些孩子注定活不长久,待其死后,将骨血与丹药炼化,便可炼成净邪珠,多年以来,王室为炼此珠,以挑选圣童为由,令无数的孩童殒命,这样的王室值得复兴么?离朱。”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年。

容貌诡艳的墨衣少年立在庙前,身姿矫健如豹,他怔了下,不敢置信,别扭地压下动摇的情绪:“师姐用师门令召我见面,不也是想拿珠子?”

安和郡主温柔地凝着离朱。

良久,她慵懒的眼中微微湿润:“十九弟,你终于长大了。”

离朱瞳孔紧缩,遽然一愣。

师父说,安和郡主异母胞弟十九弟,乃前昭越王室遗孤。当年正是为救这孩子,安和郡主才会嫁与姬忽。

离朱虽震惊,却又有迹可循。

他茫然地看着师姐,不,也是他的姐姐。他倔强道:“那又如何?即便是亲弟弟,不也照样被抛弃。”

安和郡主面露忧伤:“离朱,我不会用血缘关系绑架你。但我想说的是,即便你与我无血缘关系,我亦从未想过抛弃你。我只是欣慰,你还好好的。”

向来慵懒散漫的人不觉哽咽:“孩子,放弃复国吧。我并非颓丧,只是看透了权势本质,你又何必重蹈覆辙?我救你,只是希望你活下去。”

离朱偏过头,低声咕哝:“我没想复国。我只是觉得师姐那样厉害的人,分明可以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情绪掌控,却一次次溺于情爱留在虚伪的中原。”

安和郡主笑了:“我还不至于溺于情爱。只是,你真的觉得人当真要像庙里和尚一样斩断七情六欲便算自由么?七情六欲,本就是用来满足的,若欲望不能被满足,有何自由可谈?”

离朱哑口无言:“可师父说,情爱杀人,我不希望你被情爱所杀。”

安和郡主理了理披帛:“我自认不痴情,不会被情爱所杀。但就说阿九和七七,他们会杀了彼此么?”

离朱被问住了。

他取出身上藏着的珠子。

姬月恒不救楚钧是他最期盼的结果,他也从未想过真的取走姬月恒的珠子,更不会真的伤害楚钧,只是因为师父师姐之故,骨子里对情爱反感。

更见不得他佩服的人被情所惑。

没想到姬月恒会给。

但姬月恒不是好东西,情爱亦不是,邪恶之物凑在一处只会催生出更邪恶的东西,他不相信姬月恒会因情变好。

离朱索性先拿走珠子,逼姬月恒露出毒蛇獠牙,那家伙果真没忍住,发病时把程令雪藏到灵水镇。

看,他猜对了吧。

情爱不过是这些权贵用来掌控别人、满足私欲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姬月恒竟克制住了本性。

他放程令雪走了。

而程令雪那样高傲冷静的人,看到他露出病态一面,竟还愿回来。

“是我赌输了。”

离朱将珠子递给师姐,未待安和郡主反应过来便运起轻功离去。

下方师姐的呼唤被甩在耳后。

“离朱,回来!”

离朱稍顿,但没有回头。

过去数年,他的执念便是让那些抛弃过他的人不好过。让打败过他,却又被情爱打败的人认清情爱。

可如今,师姐的抛弃被证实是一场误会,当初程令雪的出剑伤人也只是出于自保,至于离间了他与师姐的姬月恒,也已经被他藉着蛊和珠子报复过……

没了执念,便也没了欲望,离朱忽然茫然,也觉得孤独。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

想到最初时,师姐的温柔,阿九的信赖……那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甚至为此动摇过,觉得中原也不错。

程风表露出要收他为徒的意思时,他再一次想,中原还不错。

离朱忽然想明他真正的渴求。

眼前划过一道剑光,打断离朱思绪,他对上一双清冷的眸。

程令雪长剑指着他。

“珠子给我。”

离朱没有出剑,任自己被她以剑要挟,他想起再次碰到程令雪时,他虽为认错人和被打而气恼,却因她偶尔放低戒备而认为化敌为友也不赖。

他原以为他只是慕强之心。

如今他骤然明白了。

离朱木然看着程令雪剑尖,自嘲:“原来一直以来,我所追逐的并非强者。而是信任我的家人、朋友。

“然而没有人愿意与我往来。

“师父死了,师姐和姬月恒抛弃我,程风也死了,你不屑与我往来……我只能打败你们、与你们为敌。”

程令雪剑尖微偏。

她握紧了剑柄:“我想过和你成为朋友,但你古怪的行径让我戒备。”

离朱又自嘲一笑,低喃:“不必多说了,珠子已给师姐。”

说罢转身朝着反方向离去。

身后掠过剑风,以他身手可以躲,却未还手,甚至闭眼待屠。

剑未刺来,离朱不解地睁眼。

他看到地上飘落一缕断发,是他的。程令雪收剑入鞘,淡道:“在酒肆那次,你与我和惜霜的恩怨已一笔勾销,但后来你用我家人威胁惜霜、吓唬我弟弟、拿走珠子让姬月恒受毒折磨……

“这几笔账不算我不甘心。听说昭越巫师认为头发上附着人的一缕魂魄,我削去你一缕魂魄,便算两清了。”

离朱讶然回过头。

程令雪手持长剑往回走,孤决的背影清傲,一如当年伤他之后决然离去时的模样。但这次,她半途停了下来。

须臾,她稍稍偏过头。

只露出一个侧颜,留下一句话:“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试着做朋友吧。”

离朱眸中微光浮动。

少女以极淡的语气撂下惹人波动的话,而后运起轻功,绿衣飘飘,如同一只灵巧的青雀消失丛林上空。

只剩他呆呆对着地上断发。

.

小竹楼上。

安和郡主在捣药,亭松在旁执剑守卫,二人不时瞥一眼下方。

竹楼之下。

姬月恒白衣胜雪,立在湖边的姿态端方平和,手却紧攥着。

安和郡主微叹了一声。

“半日了,望妻石也不过如此。”

亭松深为认同。

今日他查知郡主来了。怕离朱不会给珠子,令雪姑娘便趁公子午歇时提着剑出门去,欲找离朱讨回珠子。

不料公子醒来见心上人不在,慌乱地奔出竹楼,看到令雪姑娘留的信才舒了口气,立在湖边等着,像一樽白玉雕,纹丝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入口。

整整有一个时辰加半刻钟。

亭松亦叹了口气。

情爱扰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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