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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令雪身形凝定。

对啊,她初来洛川,怎会知道?

寒风刮过巷口,吹得她思绪骤然乱掉,姬月恒的话一问出口,她眼前竟浮现一条狗从左边窄巷扑来的画面。

又一阵风旋过,冷得人一个激灵,刚聚成的画面倏而四散。

程令雪裹紧了身上裘衣。

凝了凝神,她头头是道地说起来:“我瞎猜的……左边巷子窄,狗来了我们会被堵住。右边巷子一看就四通八达,就算来了狗,我们也不怕。”

身侧的青年许久不曾应话。

程令雪侧身,姬月恒目光幽深地凝着她:“为何突然怕狗?”

程令雪被问得一怔。

她一向不怕狗,也没来过这里。

为何此刻会想到这些?

见她呆滞,姬月恒瞳仁倏忽收紧,眼底像潭水被投入巨石,惊起波澜。

他扣着轮椅扶手,盯着她,仿佛怕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被他古怪的眼神盯得戒备,程令雪转眸,不以为意道:“我不怕狗,但两月前在青州,杜家的狗窜出来那会,你突然抓住我的手,不是怕狗是什么?”

姬月恒仍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我们一道出行许多次,你为何独独在此地才顾虑到我怕狗?”

他极少这样较真,近乎咄咄逼人,程令雪被他搅得心烦意乱。

“我对洛城不熟,自然警惕。方才过来时还见到几只恶狗,就想起来了,走吧。”说罢不耐烦地往前走,双臂抱胸,是下意识防御的姿态。

姬月恒暂搁疑虑,莞尔一笑。

“原是我在胡思乱想。”

大步离去的少女脚下忽地一顿,头也不扭过来:“你在……乱想什么?”

姬月恒温柔地看她,慢慢道:“我以为令雪突然细心,记起我怕狗的事是因那夜我服侍得好,让你动了心。”

“……”

就知道他嘴里迸不出好话,程令雪回头冷冷地瞥他一眼。

“想活着就少说点话。”

自那夜姬月恒诱着她试过那扭曲的一式后,她待他少了许多生分,变得格外易怒暴躁,不时化身炸毛的狸奴。

不过——

姬月恒微微歪着头,含着笑由衷地赞许:“生气时更好看。”

程令雪攥紧拳头,怒火更盛。

她越恼火,青年嘴角的笑容越缱绻,仿佛要将她溺毙。说话时,手还极具暗示意味地打着圈揉弄轮椅扶手。

看着轮椅,程令雪又想起他端坐轮椅上,她被折成半开的书,后背贴着桌沿,脚高高搭上他肩头。

以及……最后关头。她憋得慌,却被他故意堵住去路,克制不住,在他刚退出时便把茶水急急喷在剑上。

这个禽兽……

该把他肮脏的脑子也烧了!

程令雪涨红了脸,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走,快得乌发微扬。

身后姬月恒看着她背影笑了笑。

望着那背影几眼,他转头看向右侧巷子,眼底压下的疑虑再起。

.

在山下小镇上逛过一圈,买了些小玩意,程令雪和姬月恒回到山庄。下晌,姬月恒带她去了云山阁。

安和郡主还是那飘忽又优柔的模样,替程令雪看着毒的同时,不顾姬月恒在侧,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

“阿九不爱理人,你也不爱理人,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呢。”

程令雪道:“我本是他的护卫。”

“女护卫啊……”安和郡主情绪淡渺的美目里带了笑,“真难得,阿九身边护卫极少,更别说女护卫。”

程令雪如实道:“起初是女扮男装。”

郡主娘娘霎时来了兴致。

涂着丹蔻的手拈起一只用来试毒的古怪虫子,幸灾乐祸道:“原是女扮男装啊,难怪,阿九他当时定很别扭,说不定还会怀疑自己是断袖呢。”

正翻书的姬月恒一顿,恍若未闻,心无旁骛地继续看书。

程令雪留意到这一动作。

真稀奇,按理说安和郡主虽飘忽,但也平易近人,没什么长辈架子,连她这样怕生的人都不觉得拘谨,可姬月恒回云昭山庄半月,竟只来过云山阁三次。

刚回来那日来过一次。

今日从山下回来后他来这里待了一小会,加上现在这次,也才第三次。

且每次来郡主这里时,他都格外正经,端得一副温静贵公子模样,颇有在长辈跟前装矜持的嫌疑。

“呀——”

程令雪看得发呆,毒虫恰好放到她手上,她被蛰了个猝不及防。

一直静若玉雕的姬月恒听到声音,倏然放下书:“很疼么?”

程令雪摇摇头:“不疼,我只是走神了,一时没留意。”

姬月恒闻言,满意地笑笑。

这一笑叫程令雪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又在笑什么?安和郡主看在眼里,把毒虫拈起来,放在一个陶罐中捣鼓,笑眯眯道:“你想不想知道他因何而笑?”

程令雪道:“不大想。”姬月恒一笑准没好事,不知道最好。

安和郡主体贴地点头:“不想啊,那我便不说了。横竖也没什么大事。这小子只是发现你在偷看他,窃喜罢了。”

姬月恒:“……”

程令雪被说得一窘:“晚辈没在偷看他,我是——是明着看。”

安和郡主眸中笑意更为愉悦。

她好奇道:“话说小姑娘,你对他,真就没有半点心动么?”

姬月恒悄然侧耳细听。

可程令雪许久都答不上来。

不愿拂了这母子二人的颜面,她想了想,违心道:“九公子俊美,学富五车,为人和善,大多女子都会喜欢吧。”

安和郡主听罢,毫不留情地调侃起姬月恒:“只有‘俊美’才是真话吧,不过阿九也别灰心,至少有一项。”

姬月恒深吸一口气,合上书册,毕恭毕敬道:“母亲可验出是什么毒?”

安和郡主这才想起正事,又慢慢悠悠地往罐子里加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虫子,看了好一会,眉头渐凝。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程令雪。

“小姑娘你……”

姬月恒和程令雪都被她这一反常态的严肃神情吓到了。

“母亲,她所中何毒?”

“郡主娘娘,我还有救么?”

安和郡主回过神,被她逗乐了,绽出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温和笑容:“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话毕又转向姬月恒,淡道:“寻常毒物罢了,因混了蛊毒才有些棘手。蛊我虽解不了,但余毒不算难清。往后每七日,我会调一次药浴,泡上七次即可。”

“有劳郡主娘娘。”

程令雪真挚地道了谢。

毒已验完,安和郡主不喜热闹,要将他们打发走,姬月恒转向程令雪,温声道:“我有别的话想问一问母亲,今日天冷,你先回去歇歇吧。”

程令雪与郡主道别后出云山阁,安和郡主拨弄着罐中毒虫:“说吧,想问什么。是蛊毒,还是她身上余毒?”

“都得问一问。”

姬月恒看着自己的腕子,先问起余毒:“那余毒究竟是何毒物?”

安和郡主垂眸,掩下复杂情绪。

“你为何在意此事?”

姬月恒提到另一件事:“青州的郎中诊过,称此毒已有十年之久。而十一年前,山庄里来了个找您解毒的孩子,后来走丢了,我想知道是不是她?”

安和郡主满无所谓地玩弄毒虫。

“应当不是,但阿九你若希望是,母亲也可以说成是她。”

姬月恒却说:“我不希望。”

安和郡主笑了:“依你的性子,你难道不想和她有更深的联系么。还是说,当初那孩子是因你而走丢,若令雪是那孩子,你怕她得知真相会怪你。”

青年的眼底掠过一瞬寂落:“母亲,我说过,我并非故意带那孩子外出,也并非有意让她走丢,我曾想留下她。

“我只是不希望令雪所受之苦是源于我贪玩让她带我下山。”

安和郡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你应该庆幸,她所中之毒与当初那孩子中的毒不一样。”

说着她无力地转着陶罐:“或许那小姑娘走丢只是一场意外。可离朱那孩子却是你故意气走的,你怕他劝母亲回昭越,就像你曾怕那个小姑娘抢走你的狸奴。娘说过不会放弃你,你却总是不信,让我唯一的师弟沦落在外……”

姬月恒安静听着,并不辩驳。

母子相对无言许久,他忽道:“我碰到了一个人,很像离朱。”

安和郡主手中罐子掉落,罐中毒虫趁机跑掉,她却已然无心去管。

“阿九,你说什么?”

姬月恒弯下身,长指拈住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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