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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令雪老实地过去了。

公子直直盯着她,朝外吩咐赵嬷嬷:“令雪青涩纯质,此事不必嬷嬷操心,我会看着办的。”

赵嬷嬷下去了,程令雪才意识到她想错了,可又不知道错在哪。

她不明就里地上前,在距公子三尺处停下,眼盯着地面。

“再过来些。”

他温柔得不像话,让程令雪更为迟疑,昨夜他也是一边把匕首送到最深处直到不能再契入,一边温柔哄她,说着“杀了你好不好”这样吓人的话。

她怕又被杀,腿都软了,只磨磨蹭蹭地挪动了一小步。

“乱跑、乱说话时怎么胆子那么大。”公子含笑轻嗤,把她拉入怀中,“我告诉你,我到底有没有。”

在程令雪愕然时,公子捏住她手指,探入衣摆下方。

她的眼睛倏然瞪得极圆。

怎么是这东西?!

她居然以为是钱袋子。

上次在公子身上找蛊印的时候,她特地用被子遮住匕首处没去看,今日才知匕首两边,竟悬着俩袋子!

程令雪脑中煞白。

姬月恒握着她的手,他身上时常泛着淡淡药香,孤高冷澈的苦香,似已浸入他骨髓,可他握着她的手描摹着他匕首和袋子的形状时,眸子惬意地眯起,沉溺的神色却半点不孤高。

他似很喜欢被她玩弄在掌心。

吐露出的言辞听着倒斯文:“……呃,此乃生出血魄之处。血顺着往上,从这端迸出,留在你的身体中。”

淡声的叙述如在读书,不掺任何霪邪意味,程令雪却忆起昨夜他意乱时狠狠怼至春深处,急浇在内的感觉,她窘得手心猛收,姬月恒遽然攥住她的手,平淡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你想让我断子绝孙么?”

程令雪脸泛霞色:“不、不想。”

心中却腹诽着,伪君子就该绝了,他断子绝孙与她何干?

被今日所学的东西深深震撼,直到身在马车上时,她仍是恍惚。

“还在想啊?”

姬月恒这一问让程令雪手攥得更紧,手心似乎放了个沉甸甸圆滚滚热乎乎的东西,她低头不敢看他。

没想到外表温润如玉的公子,广袖宽袂之下,竟藏着这么多可怕的东西!能闹出人命的匕首,和能闹出人命的袋子……思及此,程令雪面对着车壁,背对着他,支支吾吾道:“昨夜,你是不是留下了,我会不会……”

她生涩的模样逗笑了姬月恒,他叩了叩矮几,淡道:“放心,不会让你有孕,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了,大半都没留住。

若能在她身体里留下一些永不磨灭的,独属于他的东西……

算不算他成了她的一部分?

他凝着少女,眸中偏执暗色飞逝。程令雪却浑然不觉。

有孕……这两个字如寺庙钟声狠狠敲在她耳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得操心这种事。更没想过,这种苦恼居然来自身边这贵公子……

直到如今,她也没缓过来。

她和公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要操心会不会有孕的关系?!

这太荒唐了!简直是场噩梦。

想到她可能不慎怀上公子的孩子,程令雪就头皮发麻,羞耻倍增,她打算弄些药,公子看穿她的忧虑:“放心,我暂且没什么生儿育女的喜好,我自行服药即可,不必操心你这些。”

程令雪讶然看他。

高门大户对男子成婚前孕有的子嗣都持鄙夷态度,她还以为方才公子早在喂她喝的那碗汤里加了避子药。

不是避子药是什么?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他身边还有一个会用毒的亭松,幸好,只是亭松会用毒,虽说结果一样,但公子身边有毒蛇,和公子自己是毒蛇二者区别还是很大。

奇毒、有孕、姬家的天罗地网……公子身边尽是能威胁她的东西。

还是得尽早跑掉。

程令雪掀开窗帘望向外头。

马车正好经过杜家铺子聚集的那条街,程令雪想起杜彦宁,不知昨夜他有没有被她牵连,可现在公子一提到杜彦宁便讥诮地阴阳怪气,她非但不敢过问,还刻意避嫌地落下帘。

姬月恒却忽然命车夫停车,“昨夜为了接你回家,搅扰了杜公子,我已备了厚礼,你替我赠与他吧。”

程令雪道:“让亭松吧。”这人蔫儿坏,占有欲重,之前那么介意杜彦宁还假意撮合她们,现在定也没好事。

姬月恒把玩着她手镯上的铃铛,慢悠悠道:“令雪,你当真是不知道我想让你去的目的,还是舍不得去?”

程令雪这才明白,他是想让她亲自断了杜彦宁的念想。

也好,她不想再牵连无辜。

昨夜她不清楚公子对杜彦宁的态度,也不知他早已知晓她是竹雪。否则,也不会给杜彦宁添麻烦。

铺子里,杜彦宁忙了一夜,眼底一片乌青,他克制着不想,眼前还是不断浮现程令雪被姬月恒吻住的一幕。

心绪杂陈,一抬眸,见门边立着个薄纱覆面,一身红裙的少女,他定定看着她,眸光波动,又化为苦笑。

程令雪内疚上前:“昨夜给你添麻烦了,不知道公子可有为难你?这是他让我给你捎来的礼物。”

杜彦宁稍怔了怔,看来她不知道昨夜的事,他也选择回避挫败。

“我无碍,你还好么?”

程令雪点了头,低眸道:“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公子知道被骗会找我算账,所以才要逃。他早就知道我是竹雪,以为我有苦衷才不拆穿我。”

在公子身边说了数月的谎,她骗起人来已很是娴熟:“既然是误会,我……我应该暂时不会离开青州。”

她轻扇的长睫如蝶翼,分不清是为难还是女儿家的羞怯,杜彦宁心中漫上涩然,他不敢确定姬月恒如此胸有成竹是因为笃定了郎有情妾有意,还是因为他用别的方式威胁了她。

“你当真愿意留在他身边?”

程令雪点了头。

“嗯,我可能有点喜欢他。”

呸!她愤愤然想着,鬼才喜欢他!她只是不想波及旁人。

杜彦宁眸光寸寸黯下。

他苦笑了下,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姬月恒说得没错,他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排在儿女情长面前。

二叔出逃的事虽不大,却是姬月恒给他的第二次警告,第一次则是让他浑身失去知觉的毒,那毒十分诡异,顾神医竟查不出他中过毒。

姬月恒此人,实在神秘难测。

程令雪很快便要告辞。

杜彦宁看着她没入人群,无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话是对远去的少女说的,也是对心中那个被俗世困住的自己。

少女已越过人群,走到马车前,车内伸出一只玉白的手,她滞了下,最终将手放入青年手中。

男子修长的手裹住女子柔荑,温柔却充满着占有意味地一拉,少女顺着他力道,轻灵地跳上了车。

.

马车拐向一家成衣铺子。

早在她假扮十一时,姬月恒便已在这铺子中给她挑了几套裙衫,皆是红色裙衫,其上绣着的繁复纹样颇有昭越一带的异域风情,此刻他看向她身上红裙子,想到她曾穿着这身裙子去见了杜彦宁,他问她:“换一件?”

程令雪不想试。她是姑娘家,自也喜欢漂亮衣裙,可她习武之人,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穿这些繁复华美的衣裙,有如猴子穿道袍般滑稽。

再者,她也不是公子可以按照他喜好肆意装扮的人偶。

但她稍顿,还是接过衣裳。

雅室在二楼,有内外两间,内间有扇洞开的窗,下方是小巷,姬月恒屏退随从,在外间支额小憩。

程令雪知道他为何能如此气定神闲。这镯子上的铃铛很是精巧,动作幅度再小,也会发出声响,里头散着淡淡香气,应是装了香料。由此,公子只要听到铃声,就笃定她还在。即便她跑了,也可借她身上气息寻到。

“叮铃——”

内间响起急而乱的铃声。

青年矜淡的话语似淡烟绕过隔扇门:“别跳窗,太高。”

程令雪从屏后探出头:“有这镯子,我跑得了么?是裙子太复杂。”

姬月恒仍优雅支额,眼睛都未睁,只唇角轻弯:“也是。”

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小憩。

隔扇门后,铃声依旧清脆悦耳,似是困在笼中鸟儿的啼鸣。

一炷香后,玉雕般的青年总算动了下,柔声道:“还是不会穿么。”

屏后无人回应,只余清脆叮铃声,姬月恒神色淡淡,朝外道。

“亭松。”

亭松入内,推开内间的门。

只见窗扉半开,窗上用绯色发带悬着一个被掰成两半的镯子,因着窗外时有时无的微风发出叮呤呤的清响。

“姑娘跳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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