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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宠溺的两个字萦绕着耳际,伴随着公子的不时拂过的气息,程令雪虽知公子这句“真乖”是对他手心雀儿说的,也不住地耳朵红。

正忐忑,疏离的嗓音再起。

“可以了。”

截然不同的冷淡语气,这次是对十一姑娘说的。程令雪平复心绪,先往前迈了步离他远些,旋即回身照着从前在钱府时学到的礼节,低头见礼。

“公子万福。”

公子逗弄着手心的仙八色鸫,过了稍许,他才有礼但疏远地道:“抱歉,惊扰十一姑娘。此鸟嗅觉灵敏,一旦嗅到熟悉的气息便会停住不走。”

熟悉的气息?

程令雪的心弦又被扯住,她想起白日里离开别院时喝的那杯茶,难不成公子是故意给她下套?可那茶他也喝了,这只雀儿怎么不待他头上?

也许不是茶,而是一个人独有的气息,程令雪故作从容道:“想来因为我来前曾与表弟在一起。”

“或许吧。”

姬月恒散漫地应着她。

“可以进来了。”

他扶着门,慢慢往内走去,程令雪看着公子颀长玉立的的背影,初见时不可接近的感觉更重——还是坐在轮椅里的公子更好,文弱但很是亲切。

她跟着他到了室内。亭松在里面候着,见二人进来,取出一根银针:“在下需先取几滴姑娘的血试药。”

程令雪伸手,很快取好血,血甫一滴入金盏中,竟变绿了。

她不明就里地看向亭松。

“敢问这是好是坏?”

亭松也答不上,他不懂用毒解毒,东西都是公子备好的,他只需出面替他办事,只是他怎么记得从前夫人解毒时,并不需要试药?不管如何,公子自有他的道理:“尚未可知,姑娘稍等。”

他端着金盏走到内室。

金盏放在书案上,亭松看了眼公子,用目光询问他。

姬月恒却迟迟不回应。

他定定盯着盏中变绿的水。

长睫猛地轻颤,忽然,他重重地靠向椅背,手自哂地捂着额。

毋庸置疑,是她。

短短的两个字,似深潭上掠过一只蝴蝶,青年眼底惊起波澜,涟漪消失过后又更为幽深,看不见底。

亭松看得心惊,是不能解么?

但夫人说过,公子用毒解毒的手段比她高出一筹。登云台是夫人年轻时制的毒,公子必然会解。

他安静在旁等着。

姬月恒温静如常,抽出一张信笺,徐徐写下几行字。

亭松看完,取出公子调制好的药,又将公子写在纸上的的话转述程令雪:“十一姑娘,此药乃以毒攻毒,其中加了几味烈性的毒物,适才在下试了药,发觉姑娘中毒过多,因而需得分十日、十次服下,且服药当天夜里,大抵会致幻,甚至反噬,浑身痛疼,此时需另行配药,因而为保姑娘性命无忧,只得委屈姑娘这十日暂住府上。”

这奇毒解来竟如此麻烦?

程令雪不由后怕,同时又担心在别院会露馅?可转念一想,她现在又不是女扮男装,还能怎么露馅?只要小心些不让公子知道十一就是竹雪就好了。看眼下看公子对她这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他似乎不曾怀疑她。

“那便叨扰贵府了。”

随后,有侍婢领着程令雪在客院青松苑的一处厢房住下。

正是上次杜彦宁住的那间。

侍婢听说她是竹雪的表姐,分外热情,替她备好水,又端来几套崭新的衣裙:“公子尚未娶妻,身边也无侍妾,这别院更鲜少来客人,实在找不到女子衣裙,只给姑娘找了几套崭新的侍婢衣裳。”

“有劳了。”程令雪接过来,心情复杂地沐浴时,她低头看着白雪无暇的胸'口,更是狐疑了。

她这里,原本有一点殷红的蛊印,可自打日前中了奇毒后,蛊印便消失了,难不成是蛊虫被毒死了?她决定眼下先解了登云台,过后再去麻烦杜彦宁让他的郎中帮她看看。

如此想,程令雪换上衣裙,这裙子料子舒适,舒服得她束手束脚的。

亭松的嘱咐更是让她觉得身上哪一处都不对劲。

程令雪迟迟睡不着。

角落里香炉中的熏香不断弥漫,又不断消逝,熬到月上中天,她实在撑不住了,沉沉睡下。

恍惚时分,隐约有轮椅声响在耳边,随后是咿呀的开门声。

“睡了啊。”

仍是那温柔的低语,比白日里和身为十一的她说话时温和,却比与身为竹雪的她更危险。

语气很慢,带着森森凉意。

公子怎么来了!

程令雪忙要起来,可身子好轻,意识也好轻,她起不来,思绪似乎是浮到了半空。她仿佛能看到房中一切。

窗纸中渗入月色,混着廊下的暖光,映得榻前暧昧朦胧。

门推开,锦衣玉冠的的公子摇着轮椅入了她房中。

轮椅停在她的榻前。

公子抬手,掀开青纱帐的动作散漫而慵懒,微凉的手背拂过她脸颊。

“起不来,是么。”

程令雪想问公子为何深夜出现在她房中,想起身,可还是无用。

“嗯……”

连声音都很难发出来。

耳下忽地一凉。

程令雪长睫猛然地一颤。

随后,那凉意像一支笔,在她的耳下打着圈戏弄,又游走到颈间。

她费力地辨认出来,是公子的那支白玉箫。玉箫冰凉,暧昧地游走到她寝衣的襟口处,像把冷剑。

不可以……程令雪身子开始扭动,试图从梦中惊醒。

“怕什么?你是女子。”

低而温柔的安抚让她停住。

对啊……

程令雪迷糊地想着,她险些忘了,她现在少女十一啊,公子就算挑开她衣裳,也不能发觉她女扮男装的事。不对,重点不是暴露。

而是公子,他不该……

“啊!”

身前忽然一凉,程令雪的思绪被她自己急促的吸气声给骤然打乱。

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又被重重困意压住,不自控地闭上,只隐约看到公子正端坐在轮椅上。

他喜爱赏画,夺去她手中画着秘密的卷轴,白玉箫轻巧一挑,系着卷轴的丝带被抽开,画卷一点点展开。

程令雪的肩头绷紧得耸起,锁骨都微微耸起,她忘记了睡前身上蛊印消失了的事,只知道不能让公子看到她的蛊印,那样他定会更生气!她伸出不受支配的手,要捂住心口。

“是有什么不能看的么?”公子语调微扬,用白玉箫挑开她的手。

藏不住了。

许久,青年遗憾又不无欣慰。

“竟是没有蛊印啊,若这样的话,我猜,你狡辩的理由说不定就是接近我是为讨一份护卫,倒是合理。你说,

“我要不要信一信?”

精美的白玉箫缓缓游走着。

慢慢,打着圈,轻叹:“小骗子,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他在说什么?!

程令雪用仅存的思绪艰难地辨别着他的话,只从长长一串话中听出什么蛊,护卫,真面目……

他知道她是竹雪了!

“唔……”她梦呓着,想从沉睡中醒来同公子狡辩,“不,我,我是……”

淡雅的清香靠近,萦绕在鼻尖,青年倾下身凑近耳边。

“你是谁呢?”

程令雪想回答她是十一,可声音再一次发不出来了。

她只剩残存的触觉。

还有飘荡在上空的一缕意识。

她似看到病弱公子如从前在窗边看书时那般端坐着,矜贵优雅,就这样坐在她榻边,慢悠悠地赏着画。

手执玉箫,以玉箫为笔,在展开的画卷上一寸一寸游走。

暧昧,温柔。

他品鉴地她小心藏了数月的画。

似品鉴送入帐中的美人。

轴骨就如冰枝白玉的锁骨,仔细描摹过后,玉箫开始下行,沿着坡度上行。游走在薄雪覆盖、桃李犹绽的青山。宣纸质软,很吃墨水,绘着的桃花在纸上晕开了一圈淡淡胭脂粉。

公子以箫作笔,在雪上打着圈靠近那圈晕开的粉,末了,笔端点桃花上。程令雪伸手想阻拦,腕子却被他扣在一边,笔尖力度渐重。

这、这强盗!衣冠禽兽!

“唔,别……”

她又试图从梦中出声。

“怎么了?”

公子手中的笔顿住。

似乎回到了初次与他游园时,园中桃李盛放,散着清香,贵公子立在桃树下,指端轻触,而后似是惩罚地轻抬腕子,玉箫点住先慢慢下压,随即抬起,轻柔地打了下枝头的花。

啪叽!不算很重的一下。

画上含苞待放的花被打得摇摇颤颤,险些坠落枝头。

卷轴上的山都在动荡,程令雪似乎身在山顶,脑子一片发白,身子随着雪崩猛地一抖,后背抬起又重重落下,紧咬下唇的口中溢出委屈呜咽。

“呜……”

她要伸手扒拉掉那支萧。

她一双皓腕被他扣住,压过头顶按住:“疼了是么,抱歉。”

他低头呵气,暖风从枝头拂过,迎风的花枝更为娇妍。

程令雪骨缝都要松了。

温柔安抚完她,公子继续慢条斯理地赏着她的画,玉箫盘旋至卷轴下方微乱如蓬草的一行草书,暧昧施力,轻拨着白纸上墨黑的字。

不行,那儿写着许多不可示人的秘密,程令雪央道:“别,别看……”

身上忽而一空。

公子竟放过她,挪开玉箫,她凌乱的气息渐渐平复,这梦终于过去。

她再度坠入沉睡。

月光照在榻上雪肤乌发的少女身上,榻前,姬月恒低眸盯着卷轴。

桃花眼眯起,柔和月色映入他眼底,却仍阴沉不明。

他慢慢地从轮椅上起身,坐在榻边,更靠近地看着少女。

画轴上绘着她少女的全貌。

白的,红的,黑的……

她的一切,在月光之下皆无比鲜明地,呈露在他眼前。

“小骗子。”

缱绻低语如毒蛇优雅的吐信,他扶起少女,将其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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