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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接了,是杨瑞给我的。”

宁樱指了指她,出去了。

杨大郎看到她时有些不自在,解释道:“家里做了些点心,瑞儿说给翠翠也留些,便捎了过来。”

宁樱笑道:“杨郎君有心了,翠翠就是贪吃。”

杨大郎:“孩子都贪吃。”又问,“上回瑞儿吃过翠翠的杂糖,便惦记上了,屡屡问我是在哪儿买的,不知姜娘子可否告知,让他解个馋。”

宁樱请他就坐,说道:“在隔壁街张老儿的杂糖铺子买的。”又问,“这些日瑞儿去私塾可还习惯?”

杨大郎无奈道:“一回来就叫苦连天,往日被骄纵惯了,狠该守守规矩。”

二人就杨瑞的话题讨论了起来。

宁樱跟他说话很是放松,杨大郎也自在了几分,两人有说有笑的,并未留意到李瑜主仆从官驿那边过来了。

猝不及防看到她跟一个长相周正的男人打得火热,李瑜顿时不快,拿着折扇指了指食肆,问道:“那人是谁?”

梁璜:“小的不知。”

李瑜瞥了他一眼,又问:“先前林正说有人上门提亲,姓什么来着?”

梁璜应道:“好像姓杨,是木匠,住在街尾。”

李瑜瞅着食肆里的二人,心下有了几分揣测。

他就不信宁樱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戴绿帽,索性压下心里头的不痛快,折返回去,进了斜对面的茶肆去了。

那两人的废话真多,他足足坐了茶盏功夫,杨大郎才离开了。

李瑜酸得跟什么似的,当即起身去兴师问罪。

杨大郎前脚才走,李瑜后脚就进门,板着一副棺材脸,活像谁欠了他千儿八百似的。

后院里的宁樱正同翠翠尝杨大郎带来的点心,瞧见李瑜进来,翠翠热情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杨郎君带来的,可好吃了!”

宁樱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李瑜用折扇指了指那莹白的米糕,问:“哪个杨郎君?”

翠翠正要说话,宁樱忙打断道:“今日二公子又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做。”

李瑜刨根问底,“哪个杨郎君?”

翠翠见他面色不虞,害怕地跑了。

李瑜的视线落到宁樱身上,酸溜溜道:“姜娘子很有一番本事,我就问你,在我坟头上蹦得可快活?”

宁樱沉默着咽下米糕,知道他动了怒。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被戴绿帽,更何况两人的关系目前正在胶着中,他定是容忍不了的。

但眼下这情形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很该好好利用起来,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吞吞吐吐道:“妾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瑜给她辩解的机会,自顾去了厢房。

宁樱心中盘算了一番,稍稍整理思绪,决定来陪他打关于杨大郎的这场仗。

李瑜面色阴沉地坐在凳子上,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场,可见心里头压抑着怒火。

宁樱不疾不徐地走进厢房,再次展露精湛演技。

她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跟他硬碰硬,而是充分展现出属于女性的柔弱,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不声不响地跪了下去,趴到地上,额头贴着地,用娇怯的语气道:“阿樱想求郎君成全。”

李瑜面无表情地俯视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成全你什么?”

宁樱缓缓抬头,露出卑微又害怕的表情,“阿樱只想在市井里求安稳日子,想活得自在一些,请郎君成全。”

李瑜强压怒火,回道:“我能给你安稳。”

宁樱摇头,硬是憋红了眼,欲说还休道:“杨郎君不嫌奴婢貌丑,不嫌奴婢身世卑贱,不嫌奴婢曾无名无分做过通房,更不在意奴婢的过去。

“他愿意接纳阿樱,在这市井里与他相濡以沫,愿给奴婢安稳,愿意相互扶持相互尊重。

“阿樱很是感激,有这么一个郎君愿意倾心相待。他不计较奴婢的难堪过往,也不会强迫奴婢相夫教子,不论奴婢做什么,只要高兴开怀就好。”

说罢又给李瑜磕了一个头,卑微道:“奴婢很庆幸能遇到这么一个人愿意包容奴婢,哪怕以后的路有诸多辛劳,奴婢都甘之如饴,只要有他在身边扶持就好,还请郎君成全奴婢,给奴婢留一条生路。”

这番话彻底把李瑜给气着了,愠恼道:“你就这般非他不可?!”

宁樱垂首不语。

李瑜胸中似被什么灼伤一样,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坏脾气,质问道:“那杨大郎可是鳏夫,你就非他不可?!”

宁樱再狠了狠心肠,硬生生憋出一滴泪来,委屈巴巴道:“奴婢是奴籍婢子,于杨郎君来说已是高攀。”

这话把李瑜气得心梗,连喉头都有些哽了,“他还有一个儿子,你就自甘堕落去做人后娘?”

宁樱连连摆手道:“那孩子挺好,也很懂事,他一点都不调皮,奴婢不介意做后娘,只要是真心待他,相信他往后定然也知道感恩。”

一刀又一刀扎下去,一刀比一刀扎得狠。

李瑜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个女人,内心邪火横生,被嫉妒焚烧得发狂。

她宁愿嫁一个鳏夫,宁愿去做人后娘,都不愿跟他李瑜。

那些年的疼宠与偏爱,以及她逃跑后他的担惊受怕,全都喂了狗。

这一次,李瑜是被扎疼了的。

她宁愿在这破落市井里艰难求生,也不愿跟他回去;她宁愿嫁鳏夫做后娘,也不愿跟他回去。

望着那张陪伴了他六七年的脸,少时的相遇,偏种下这样的苦果来,叫他狼狈得不知所措。

骨子里的君子教养提醒着他克制理智,明明嫉妒愤怒得想掐死她,依旧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像木头似的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宁樱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她的卑微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到李瑜的心口上,揪心的疼。

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带来的痛苦滋味。

那种挫败与不甘的无力感啃噬着他的神经,他是真的被伤到了,眼眶微微发红,眼底涌现血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瑜的喉结滚动,沙哑道:“阿樱说的话我不爱听,你抱一抱我,便当做没这回事。”

宁樱沉默。

李瑜看着她道:“哄哄我。”

宁樱默默地给他磕了个头,“请郎君成全。”

这话彻底把李瑜的好脾气耗尽,一怒之下拿起桌上的杯盏砸到了地上,只听“啪”的一声,碎片四溅,跪在地上的宁樱却不为所动。

李瑜起身离去了,连桌上的折扇都忘了拿。

待他走后,宁樱看着四散的碎片发了阵儿呆,随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拿手帕擦净假惺惺的眼泪,面无表情地出了厢房。

外头的梁璜见李瑜面色铁青,暗叫不好。

那祖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食肆,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就那么直直地走了。

梁璜不敢询问,只得赶紧跟上,却又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在身后尾随。

李瑜胸中怒火翻涌,怕自己失态做出出格的事来,就那么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游走。

直到他的心绪渐渐平息,整个人又回归到冷静理智的情况下,他才去了码头,想一个人静静。

梁璜站在远处,不敢大意。

李瑜独自坐到石阶上,眺望宽阔的河面,微风轻拂,他一脸木然,忽然感到了孤独寂寞。

陌生的城,陌生的人。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为一个视他为蛇鼠的女人在这里折腾,瞒着家中父母,千里迢迢来到扬州,就为寻一个婢子。

可笑的是那个婢子还不愿意跟他回去,宁愿嫁鳏夫,宁愿做后娘,宁愿辛苦讨生活,都不愿跟他回去。

李瑜不由得怀疑自己,做人差到这个地步委实匪夷所思。

他扪心自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了,为什么非要跟她死磕?

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固执地想把她讨回去?

他不知道答案。

可是在听到她所期盼的那些生活后,他本能嫉妒得发狂,曾经的六七年少时相处,抵不过一个杨大郎。

他感到挫败,甚至觉得是一种羞辱。

那个女人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求他成全,她越是放低身段,他就越是难堪,对自己愈加怀疑。

曾经的抵死缠绵,曾经的亲密温存,曾经的体贴周到,全都是假的。唯有他的担惊受怕,他的义无反顾,他的千里迢迢才是真的。

他喜欢她什么呢,为什么非要跟她死磕较劲呢,为什么死磕的那个人偏偏是宁樱,而非别人?

往日他总觉得是因为她的成长是按他喜欢的模样栽培出来的,现在他不禁开始怀疑,真是如此吗?

他对她的喜爱仅仅只是因为她符合他的理想吗?

李瑜默默地把脸埋入双掌中,有些难以接受他对宁樱的喜爱已经超出了那条界线。

他隐隐意识到,那不仅仅只是喜欢,还带着爱。

因为爱,所以一开始没有报官,怕她吃流离之苦,怕她在逃亡路上出岔子;

也是因为爱,他用身契钓鱼,以这种温和的方式去稳住她;

更是因为爱,就算他千里迢迢寻了来,仍旧没有采取强硬手段,而是尝试跟她沟通接触,试图把她哄回去。

往日他并未意识到这点,直到今日听到她对杨大郎的期盼,把他彻底刺激到了,也隐隐意识到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非她不可。

也或许是少时就埋下的种子。

那个女人拥有他的所有第一次,第一次通人事,第一次动情,第一次尝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

她也确实是按照他的要求成长起来的,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或许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相互影响,潜默化,从而造就了今日的情形。

整整一天李瑜都坐在码头石阶上,看人来人往,看船来船去,甚至未进一滴水米。

直到傍晚来临,梁璜才忍不住提醒道:“天晚了,郎君该回了。”

李瑜“唔”了一声,终是起身离去了。

主仆回到官驿时,差役前来通报,说焦县令想尽地主之谊,在家中备了便饭,请他前往。

之前焦县令就请过两回,一直都被李瑜回绝,今日心情不好正想喝两杯,且对方又是在家中备下的,便给颜面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