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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前脚出门, 其他人也知晓三娘把郑莹讨到身边的事。

众人倒是没太大反应,人三娘本来就是个女孩儿,身边要个女县吏跟着挺正常的, 她身边要全是男的才奇怪。何况郑莹还是个熟手,肯定能帮上三娘不少忙。

三娘也没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既然当了县尉, 她就干县尉该干的活,不能白白被人喊一声“郭少府”。

一般来说县令会定时慰问县中的鳏寡孤独,年纪太小以及年纪太大的得送点粮油米面之类的物资,处于婚嫁年龄(男子二十以上、女子十五以上)的得统统登记造册定期举办官方相亲大会。

在以农业为主的社会, 人力就是最重要的资源, 上头给县官的考核指标除了规定的赋税徭役以外就是看你县里的人口了。

积极提高生育率嘛,不寒碜!

三娘在城中走访了几家, 问题都不大。毕竟这些人都在县城里略有薄产, 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在百姓之中还算家底丰厚的类型。

时人和离与再嫁都还挺稀松平常, 真正丧夫寡居的寡妇并不算太多。

即使她们自己还没这个想法, 县衙的官媒那边也会时不时拉出一溜壮汉询问她们有没有改嫁意向。

要是已经走出丧夫之痛的话,她们这日子其实过得还算精彩。

三娘反而从她们嘴里听到不少同里的事情,很多结婚生子没几年的妇人因为丈夫从军去了,很多都是三五年见不着丈夫的面,日子过得不是寡妇胜似寡妇。

这一点三娘此前其实在读到王昌龄那首“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以及李白那首“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的时候她就了解过了,只是真正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感觉又与读诗时大不相同。

这些女子一边独自抚育儿女、奉养老人, 一边惦念着远在边关保家卫国的丈夫,心里的煎熬哪里是旁人能体会的。

偏偏圣人热爱开疆拓土、朝廷连年对外征战, 各地不得不一茬一茬地往边关送人,如今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必须独守空房。

可不就过得比寡妇还寡妇吗?

三娘暂且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并没有贸然去拜访这些留守家中的将士妻眷,她已经入仕为官,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件事起了头就得等收了尾再考虑其他。

《道德经》说“治大国若烹小鲜”,那么小的鱼儿,你多翻几次面就散架了,哪里还能做出好吃的菜?

所以如果没能拿出对应的解决方案来,最好不要贸然下达政令,绝对不能施行“烦政”,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想法,弄得当地百姓连走路该先伸哪只脚都不晓得了。

三娘带着郑莹在县城里转悠了一圈,热情地邀郑莹到自己家住下,方便明儿赶早出城去。

三娘现在可是县里的官,郑莹自然没有拒绝她邀请的道理。

经过一天的相处,郑莹已经初步了解了她们这位刚上任的郭少府:她遇到人是真能侃啊。

甭管遇到的是街头摆摊的老妪,还是带着孩子孀居的新寡妇人,她都能和别人说上半天。而且不管遇到多唠叨的老人,她都能陪坐在旁听得津津有味,没有丝毫不耐烦。

而且三娘记性特别好,每走访完一家她都要检查一下记录内容,并且精确指出其中有偏差的地方当场让她改了。不愧是能考进士的人!

更让郑莹惊讶的是三娘身边几个丫鬟都精通文辞。

据说她们从小跟在三娘身边,三娘闲暇时便给她们开蒙,连府中管事都想替自家儿孙求娶她们来着。

只是为首的绕梁年近二十仍不愿出嫁,说是要一直跟在三娘身边,以至于底下的小丫鬟也都有样学样。

三娘自己也才十四五岁,并没有太考虑这些事,自然是身边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郑莹本来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特立独行,到了三娘家才知晓还有这么多志同道合之人。

她兴奋到有些睡不着。

第二天三娘醒得很早,准备城门一开就出城。见郑莹顶着两个黑眼圈过来,她愣了一下,询问郑莹是不是没休息好。

如果郑莹住这里反而不习惯的话,早上再过来其实也没问题的,她只是想趁着吃住在一起的机会和郑莹相互熟悉熟悉而已。

郑莹忙道:“没有,这里很好,我只是太高兴了,夜里有些睡不着。”

说到这里她眼眶已有些泛红。

她阿耶从军去了,一直没回来,半点消息都没有,周围人都说她爹说不定已经不在了。她娘没有儿子,为了护着她长大这些年不知遭了多少罪,落下一身毛病。

她小时候每日被堂兄们撵出门给祖父送饭,曾侥幸被上任县令家的夫人闲暇时带在身边教养,借着这样的好机会学会了写字算数。

三娘听说郑莹还遇到这样一位好老师,不由追问道:“那位教你识字算数的好心娘子如今去哪儿了?”

这样好的人,她真想结交一二。

郑莹抿了抿唇,眼眶更红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哽咽着说:“她已经不在了。”

见左右没有旁人,郑莹才与她说起那位县令娘子的过往。

既然能识文断字,对方自然也是出身名门。

只是出身名门也不一定命就好,这位县令娘子就是命途多舛的那类人,她成亲后两次生产,生下的孩子都是没长大就夭折了。

她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夫君,还是她表哥,两边婚前婚后都是一家人,倒不会说什么难听话,只是有商有量地询问她的意见,看要不要纳个人回来生了孩子记到她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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