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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答道:“我要进京寻亲。”

“可寻到了?要帮忙吗?”

“已经寻到了,多谢裴夫子。”

这时,柳岸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陆继明和易子真,低声道:“京中早几日就有传言,昌平伯爵府要收养一个亲戚家的孩子,看来是他。”

什么?收养?亲戚家的孩子?

林惊蛰愣在原地,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他不是亲戚家的孩子,他就是伯爵府的孩子!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夫子。

祝青臣握了一下他的手,对裴柳两个学生道:“我要先陪惊蛰去一趟伯爵府,你们两个先回去收拾一下,我这阵子应该要在京城常住。”

“需要派人陪着夫子吗?”

“来两个吧。”

“是。”

裴宣与柳岸迅速回过头,对身后书童道:“去把裴真、柳昀喊来,再让他们带几个家丁,快!马上!”

裴真和柳昀是他们两个的小孙子,只比林惊蛰大了几岁,两个毛头小子。

祝青臣看着,倒是和年轻的裴宣、柳岸有点像。

裴柳二人叮嘱他们,务必要照顾好祝夫子,把祝夫子带去伯爵府,再把祝夫子给带回来。若是有人胆敢不敬,直接拿下!

“是。”两个孙子点了点头,认真答应了。

祝青臣带走两个小孩,重新登上马车。

裴柳二人拄着拐杖,站在原地,目送夫子离去。

待夫子走后,两个人扭头向回,健步如飞,和几十年前一样,争风斗气。

“夫子住我府里,我马上回去收拾东西。”

“师兄回去一趟太麻烦了,夫子还是住我府里好了,师兄快去通知其他师兄弟。”

“你敢忤逆师兄?”

*

另一边,祝青臣整个人完全放松,靠在马车壁上。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该怎么应付伯爵府。

现在好了,他的学生都在这儿。

他记得,当时他不止收了裴柳两个学生,还有十来个。估摸着,他们现在都是京城的半边天了。

主场作战,根本不怕!

系统幽幽飘过:“不愧是你噢,臣臣,整个京城的白月光。”

“那当然。”祝青臣自信满满。

林惊蛰坐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夫子太厉害了!

裴真和柳昀同样认真地看着他,这位祝夫子,怎么和祖父说的那位祝夫子一模一样?

不多时,马车在伯爵府门前停下。

马车刚停稳,易子真和陆继明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朝祝青臣伸出手,要扶他下来。

两个人欲言又止:“祝夫子,您和两位老夫子是……”

祝青臣扶着马车柱子,淡淡道:“我是那位祝夫子的后代。”

“原来如此。”

一听祝青臣的来历,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惊喜的光。

毕竟陆继明去年才进入学塾,接受两位老夫子的指点,老夫子对他不是特别满意。

而易子真没被看中,还没进去。他花了半年时间,磨了一篇文章,准备今年再试试。

看他们刚才对祝青臣的态度,他便动了心思,如果能请祝青臣帮忙说两句话,那他肯定能进去念书。

祝青臣大约猜到了这两个人有求于他,故作不知,带着林惊蛰,走进伯爵府。

“走吧,我先送惊蛰进去,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方才的情形,易夫人也都看到了。

她到底稳重些,笑着应道:“是,先让惊蛰和祝夫子在府里安顿下来才是。”

只要把祝青臣留下来,什么事情不好办?

易夫人温婉地笑着,朝林惊蛰伸出手。

可是,林惊蛰因为方才“亲戚家的孩子”的传言,还是有些闷闷的。他不想上去,是易子真推了他一把,他才上前去,挽住母亲的手。

一行人跨过门槛,穿过回廊,终于进入伯爵府。

他们要回来,易夫人早早地就打发了人回来通报。

正堂之中,一个身材高瘦、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端着茶盏,端坐在主位上。

想来这位就是昌平伯爵,易老爷了。

见人来了,他便放下茶盏,微微抬眼,先扫了一眼易夫人和易子真,最后锐利的目光落在林惊蛰身上。

他冷冷地开了口:“肯回来了?”

那些事情,易夫人都写信告诉他了。

和易夫人一样,他将林惊蛰要亲人来接他、要滴血验亲,验过之后才肯回来的事情,看做是拿乔和摆架子。

易夫人推了一把林惊蛰,轻声道:“快呀,快去向父亲问好。”

易老爷一脸严肃,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林惊蛰看着就有些害怕。

可是母亲推他,他只能上前一步,做了个揖,小心地喊了一声:“父亲。”

易老爷本来就对他没有好感,现在见他紧张的模样,便更觉得不入眼了。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教教林惊蛰规矩,否则日后给他丢了脸,可怎么办?

易老爷冷哼一声:“我请陆公子去接你,你怎么不肯跟他回来?”

林惊蛰努力冷静下来,正色道:“父亲见谅,我当时并不认得陆公子,陆公子也没有拿出证据,证明一切,我出于谨慎,因此没有跟随他回京。”

这番话,是林惊蛰在路上排练过很多遍的,所以他说得流利。

他不想在父亲面前结结巴巴的。

可是他的流利,落在易老爷眼里,就是牙尖嘴利、故意忤逆了。

易老爷发作不了,又另找了一个由头:“你的养父呢?”

林惊蛰应道:“他已经过世了。”

“那他的牌位呢?”

“留在了林家村。”

易老爷一听这话,像是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一般,马上发作。

他厉声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我伯爵府也以孝治家,他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毕竟也养育了你十几年,你怎么能把他的牌位留在那里?不把他带回来?”

林惊蛰猛地抬起头,试图辩解:“我问过母亲了,母亲说可以留在……”

“你少拿你母亲做借口,你母亲还不是偏疼你?连忠孝礼义都忘了。”

“可是他对我不好,他经常打我骂我!”

“你还敢顶嘴?”易老爷被他气得不轻,按在扶手上的微微颤抖,“果然是乡野长大的孩子,一点礼数都没有!”

祝青臣皱了皱眉,大步上前,护在林惊蛰身前:“伯爷偏颇了。”

易老爷又道:“这位应该就是祝青臣、祝夫子罢?继明跟我提过的,惊蛰的老师。敢问您是怎么教导惊蛰的?怎么把他教成这副模样?”

旁边的易子真见状不妙,赶紧想上前打断:“爹,您别这么凶……”

若是之前,他就不说话了。

可现在,祝青臣明显和裴柳两位夫子都有交情,怎么能得罪祝青臣?

他刚想说话,就被易老爷打断了:“子真,爹知道你心善,你不用替他们求情。既然回了京城,要受用伯爵府的锦衣玉食,那他们也要懂懂规矩。”

易夫人也想劝,被易老爷直接挡回去了。

易老爷喊了一声:“林惊蛰。”

林惊蛰浑身颤抖,站在夫子身边,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连父亲也不喊了:“什么事?”

“你现在还不配做我伯爵府的儿子,对外我会说,你是亲戚家的孩子,等你学好了规矩,再让你入伯爵府的族谱。另外,我会派人把你养父的牌位接回来,你好好待在房里,为他守孝二年。”

原来父亲是这样打算的,原来传言不是假的!

“我不要!”林惊蛰大喊出声,“我不要给他守孝!”

“你大胆!”易老爷没想到他这么放肆,抄起桌上的茶盏,就狠狠地砸在他的脚下,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惊蛰骂,“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你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

林惊蛰再也忍不住了,不自觉流下眼泪来:“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是吃苦挨打长大的!所以我长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

祝青臣握住他的拳头:“易老爷,你说的话未免太过偏颇。”

他握着林惊蛰的手,一把撩开他的衣袖,露出林惊蛰瘦小的手臂,还有手臂上的伤痕。

陈年旧伤和几个月前打出来的新伤,交叠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祝青臣正色道:“这就是他的养父,林老二打出来的。”

“惊蛰跟着林老二,吃不饱穿不暖不说,从小就要下地干活、上山打猎砍柴,换了钱给林老二拿去赌。拿不出钱,他就要被林老二毒打一顿,若不是林老二还想让他继续赚钱,他早就被林老二打死了!”

“惊蛰是林家村的村民一家一口饭喂着长大的,敢问林老二对他的养育之恩在哪里?惊蛰能够不计前嫌,帮林老二办个差不多的丧礼,就已经是仁义至极了!”

“你竟然还想让他给林老二守孝二年?你要他这二年来,时时刻刻回忆起被这些年的痛楚吗?”

易老爷愣了一下,反驳的话说不出来,嗫嚅道:“可他毕竟是……我朝以……”

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

祝青臣却问:“既然伯爷如此深明大义,那易子真呢?伯爷打算如何安排他?”

易老爷道:“子真正是读书的年纪,今年就要去裴柳二位夫子的学塾里念书了,耽误不得。况且,我和夫人都还没怎么着,若是子真守孝,城中风言风语,如何料理?只让林惊蛰守二年就是了。”

易子真只觉得完了,想要阻拦父亲说这些话,却被父亲按住了手:“子真不用担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祝青臣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伯爷的‘以孝治家’原来是这个意思,养子需要守孝,亲子不必守孝。我看这不是‘以孝治天下’,而是‘以好恶治家’‘以私心治家’!”

“伯爷不是在教惊蛰规矩,你只是担心惊蛰在村子里长大,带出去,丢了你的面子,所以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拘在家里,不让他出门罢了!”

易老爷被他说中了,登时气得跳脚,指着门外,厉声道:“祝夫子不必插手我伯爵府的家事,林惊蛰已经送到了,就请祝夫子走罢。”

“我自然是要走的。”祝青臣握住林惊蛰的拳头,“我还要带着我的学生一起走。”

“你!”易老爷厉声道,“林惊蛰是我伯爵府的孩子!”

“伯爷不是说他是亲戚家的孩子吗?既然伯爵府容不下他,那我带走,岂不是顺了伯爷的意?”

“进了我伯爵府的门,再带出去像是什么样子?岂不是要被京城中人笑话死?你把他给我留下!”

祝青臣护在林惊蛰身前,正色道:“我不可能把他留在这里,他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小孩,更不是你们大发善心留下来的孩子。他是你们监管不力、愧为父母,弄丢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