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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

通过这场宴会,青銮一跃为栖霞郡学子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也借着这场宴会,走通了郡守府的门路。

郡守惜才,他便频繁登门拜访,向郡守求疑解惑;又自掏腰包,在栖霞郡举办了数场文会,常常力邀郡守到场,让其他学子在岁举前有更多机会;他向栖霞郡的官学捐出不少古籍书本,言说让更多一心向学的人共同学习;又投郡守所好,寻来了他最喜爱的古玩字画,以答疑解惑的名头送上……

在不吝惜金钱的前提下,栖霞郡一时间掀起了一股参与文会的风潮,又因“天子初登基,第一批为天子所用者,必然有利仕途”的传闻推动,这场岁举在栖霞郡便越发重要起来。

青銮审时度势、出手果断,不过短短一月,便在栖霞郡上层树立了一个博闻强识却无轻狂骄傲的形象。

他自言虽是商户之子,但自幼读书,想以此改换门庭,卫国为七国中向学之心最浓厚的国家,他心向往之,故长途跋涉赶来学习,但他是家中独子,又不可能置家族生意于不顾,所以一边在卫国求学,一边要行商。

借着这几场他出资办成的文会,他结识了不少人,之间自然少不了利益交换。轻视于他的,在他身上吃了大亏,与他合作的,因着他做事大气,得了甜头。

古人言“有钱能使鬼推磨”,搞定了栖霞郡的上层,又用金钱暂时砸服了底下难缠的小鬼,在上下信息还未交流通畅的时候,青銮对上对下两幅说辞———栖霞郡郡守以为他只是想在卫国便宜购买大量米粮,然后搬运到他国赚些差价,不过是太着急想要做出成绩,才会一连数日收空市面上的米粮,他已意识到了不妥,过几日便会收手;底下管着这些东西的官吏以为他这收粮的行为得到了郡守的默许,甚至可能这生意的背后都有郡守的一杯羹,故而默不作声,又在投其所好的“心意”下,抹去了心中最后一丝不快。

市面上的米在涨到四十五文一斤的时候终于戛然而止,各家粮铺不再挂牌,每日还会有少量的米放出兜售,但所有掌柜都是一副爱买不买的态度,明面上已经基本恢复了原价,可真有人要多购买几斤———那每斤就要四十多文了。

有百姓忍不住告了官。官差来时,粮铺的老板们态度极好,解释说之前手头大部分粮食都被买走了,为了不使栖霞郡百姓断粮,这都是他们从其他郡县收购的粮食,因路途远,成本自然就高,百姓若买来自己嚼用,自然没问题,可若是大量囤积,他们就得频繁去外地补充,这样多来几次,他们就有倒闭的危机。

问为何不在附近的农户手中购买米粮,老板们便泣涕涟涟地说因着之前高价米的风波,手中有粮的百姓都在观望,卖粮的人极少,他们才迫不得已去外地收粮。

卫国商税本就高,若是粮铺难以为继,必会影响本年的税收,继而会影响郡守的年终考评。

虽然知道这些事是由青銮而起,但他如今是郡守面前的红人,面对底层官差时又知情识趣,虽说米粮涨价在栖霞郡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却又不至伤筋动骨,在一连数次的重礼安抚下,从上至下,意见全消。

明面上,米价上涨的风波已是告一段落,但背地里,所有不再挂牌的商户与被推出来作为代表人的山渐青早已达成了合作———栖霞郡商户手中的米粮有多少他们收多少,即使外地的商人过来了,他们也会优先收取栖霞郡商户的屯粮,理由是他们这些粮商世世代代扎根于栖霞郡,自然比不知底细的外地商人更可靠。

为了能赚到更多的利益,栖霞郡的粮商们开始大肆向外购买米粮,明明他们已经做好了保密,但他们一动作,栖霞郡有人高价收粮的消息便像野草一样向外疯长。

消息传得又急又快,根本不是一郡的粮商们可以遏制的,他们得到消息时,嗅觉灵敏些的粮商已经与山渐青完成了小笔交易,星夜赶回去大肆筹粮了。

有粮商斥责他们违反约定,山渐青却只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回答:“只说是优先收取,又不是一定收取。他们的粮食质量好,卖的便宜,我又为何不要呢?”

栖霞郡粮商为之气结。

之前外地商人还没有大量来时,栖霞郡无论卖新粮还是陈米,面前的“冤大头”都照单全收,而外地商人所卖的米,除非质量成色尚佳,否则一律挑拣压价。

他们一边沾沾自喜,一边又在心里嗤笑这“冤大头”过于守信用。在商言商,生意像这样过于实诚,迟早被这里面的水淹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现在,让他们轻视的“冤大头”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实人,而是黑心眼的狐狸。如果他真的如明面上那样将外地商人送过来的米挑拣压价到那般过分的地步,怎么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商人急着回去筹措米粮!

分明是一边吊着他们,一边又和那些外地商人暗度陈仓!

外地来的粮商越来越多,运到栖霞群周边的米粮也越来越多,让栖霞郡的粮商们背地里不知摔碎了多少只杯子,唯一让他们有些安慰的是,山渐青他们还在来者不拒地收米粮,只是因为运粮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速度自然变慢,价格也随之降了点,但仍旧高得吓人,足有三十九文一斤。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山渐青在接待完新一批粮商后,忽然笑眯眯地宣布———

“粮价实在太高了,我们东家准备收粮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粮食就暂时就不收了。”

迎着一众粮商惊骇欲绝的表情,他摇了摇扇子,唇边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话已至此,还请各位打道回府吧!”

这话一出,坐在他右手边的粮商第一个忍不住:“我的商队才刚刚运送来了八万斤粮食,你们怎么能不收了!”

他还想趁着这高价粮赚他一大笔呢!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声讨开了。

有第一反应算损失的———

“我们商队走陆路好不容易才运来了十五万斤粮食,路上人用马嚼的,损失要如何算!”

有迅速站在道德制高点的———

“当初是你们要高价收粮,出于对你们的信任,我们才千里迢迢地带着粮过来———如今你说不要就不要?!”

有指责他们背信弃义的———

“前两日才说着要继续收,今日就反悔变卦,我看是你们做生意的心不诚!”

也有卖粮不成隐晦威胁的———

“话出口之前可要想清楚,收粮可是一件大事,别祸从口出啊!”

……

指责也好,谩骂也好,威胁也好,卖惨也好,不论他们是怎样的态度,山渐青都只是笑眯眯地摇着扇子,然后将人一个一个客气地“请”了出去。

一众粮商站在那临时租赁下来的府邸外面面相觑,几乎傻眼了。

刚刚齐聚一堂的人无不是身家雄厚,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再三确定栖霞郡高价收粮的消息,又做了小笔生意进行验证,这才敢进行如今这样的大动作。只是粮才刚刚运来,都只卖了个零头,那收粮的人却说不收了———他们这一来一回所造成的损失,几乎算得上个天价!实力稍微差点的,几乎全副身家都要搭进去!

有做生意不算光明磊落的粮商看着那紧闭的宅邸大门,咬着牙,眼里闪动着怒火:“我们既然千里迢迢地运来了这粮食,他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这种天价的损失,他可不担!

虽说办贩卖米粮的都是些商人,但那么多粮商团结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威胁。

山渐青今天刚刚躲过一件倒霉事,好不容易回来后,像条咸鱼一样摊在椅子上,满脸的生无可恋:“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丧心病狂啊这是!”

乔如霜拿起银针,谨慎地试过糕点后感慨:“真的要感谢大师姐在去韩国那段路上怼着我们练逃命和保命的基本功,不然我们现在尸体只怕都凉了七八遍了!”

“确实。”柳长春也跟着点点头,“我以为的商战———大家各凭本事,合纵连横,打压拉拢,分而化之,揣测人心……”

“实际的商战———”山渐青有气无力地接过话茬,“找你存粮的粮仓毁你买的粮食;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套你麻袋;派小偷潜进宅邸翻找银票;买通你的厨子在你的饭上下巴豆;找人在外面碰瓷送你一场牢狱之灾;搞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毁你名声……我算是服了!”

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直击人心。

山渐青说到后面痛苦抱头不愿面对:“———而且他们干的事儿有一半都在针对我!”

他声嘶力竭,眼含热泪:“凭!什!么!啊!”

折青黛弱弱地发声:“……因为你是我们这边收粮的总负责人啊,就数你露面露得最多。”

就像玩游戏一样,小队里总要有一个人去吸引boss的仇恨值,然后成为boss第一个想弄死的对象。

山渐青:“……”

深秋摇扇子装逼扑在脸上的风都没有他此时心里的风那么大,那么冷。

他缓缓的、痛苦地阖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一行热泪:“要不鲨了我吧,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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