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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屋子好奇的目光关在身后,璇霄看向宋兰亭。

宋兰亭将手中用布裹着的长条形物品递到他面前:“物归原主。”

祝凌伸手接过、拆开,露出了一把她极其熟悉的剑———剑身明亮如秋水,剑上的花纹如层层叠叠的云雾,灵动而飘渺,属于日升的位置,云雾形成了两个篆字[璇霄]。

这是她之前坠入雾夜河前,刺扶岚的那把剑。

祝凌目光中忍不住露出些许怅然的意味。

她以为这把她自己动手铸住的剑,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剑……”她不认为扶岚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不处理刺伤他的凶器,“……怎么会在您手中?”

“曾经一个故人,将它还予我。”

宋兰亭面上没有泄露出太多的神色,成为司徒之后,他终究与曾经的那个掌院再不相同,他要考虑的不再仅仅是一个书院的兴衰,而是一国百姓的存亡。

他没有苛责为什么自己徒弟遇险时璇霄不在身边,假若璇霄在身边,也许他们师徒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世间没有那么多假若。

也没有一个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人终究都要靠自己。

就像他年少的那段情谊,他以为志同道合,却最终走到相形陌路。

在发现端倪后,他多方查证,原来过去的那个故人啊,并非有意要对付他的小徒弟,只是阴差阳错,才将他卷入其中。

可无论有多少苦衷,错了就是错了。

楚国的国师扶岚与过去的少年林雾……早就算不得同一人了。

而他竟然在不久之前,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收到这把剑,便意味着扶岚已经清楚他所查验的事,便也意味着……过去的最后一点情谊,不复当初了。

“咳咳咳———”

宫室里忽然响起剧烈的咳嗽,昏暗的光线中,一只瘦骨伶仃的手勉力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霜雪色的发丝从他的肩头滑下,是昏暗中唯一的亮色。

这座大殿的门窗都被紧闭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或者说,这座大殿除了那雪白发丝的主人外,没有一个人存在。

扶岚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他的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大殿里光线又暗,他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从床上起身,胡乱地披了件大氅在身上,如今已快要入秋,风一吹到身上便有些寒气,让他止不住的咳嗽。

扶岚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到极限了。

他的身体已不容许他再多撑一时片刻。

他以为到了这一刻,他是不甘心的,是担忧的,是放心不下的。

可现在,他平静之中,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高兴。

他终于要解脱了———从这几乎看不到头的绝望里。

属于天命蛛网中的猎物终于放弃了挣扎,认下了这属于他的命运。

“顺天命是死,逆天命也是死……”

模糊的视线中,那紧闭的窗棂中,好像模模糊糊地透出来了一线光,扶岚拖着疲乏的身体走到窗边,用了很长时间才费力地支起它,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来,还是带着透入骨髓的寒意。

他就这样站在窗边看了许久许久,仿佛要将这窗外的一草一木都牢牢记在心中。

“入秋了……”他轻声说。

他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已弱到了极限,以至于他没发现在这紧闭囚锁的高台之下,其实有人一直在看他。

“陛下……”吴大伴看着短短几月已经瘦得快脱相的楚尧,轻声问,“您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楚尧没有回答他,只是撇开了视线。

随着查验的越来越详细,被翻开的陈年往事便也越多,如山的铁证……不容辩驳。

他的哥哥杀了他的阿爹,多讽刺的一件事……多讽刺的一件事啊……

“他或许是有什么苦衷……”

吴大伴还想再劝,楚尧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能有什么苦衷呢?什么苦衷是一定要通过杀人才能解决的吗?”

“那是我的阿爹,将他从小养到大的阿爹!”他的声音颤抖着,那股快控制不住的情绪又从他的心底蔓延起来,生出一种暴虐的绝望,“他怎么下得了手?他如何下得了手?”

或许是他的声音大了些,扶岚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转头,看向楚尧的方向:

“阿尧?”

他的声音不大,轻得像一阵烟。

楚尧没有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在扶岚寻找他时,没有出声应答。

楚尧的理智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说着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他养大你不知怀着怎样叵测的心思,另一半却又在不住地找着理由为他开脱,他做这些事,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啊。

“走。”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楚尧决然地转过头,不去看也不去回应。

他不能再心软了,将人囚锁在鹤台里了此残生,就是他最后的仁慈。

他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所以他不知道有人在那高台之上,看了他的背影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