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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脸色平静:“杨继晁死了,你知道吗?”

陈良惊悚:“什么?死,死了?臣……臣没听说……”

宋吟观察着陈良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发现这个文气俊秀的年轻文官,好像真不知道杨继晁死了的事。

但他没错过陈良一开始听到杨继晁名字时的古怪,宋吟做出一副故意沉吟的模样:“朕收到这个消息时也很震惊,所以立刻去了杨家,朕看到了杨继晁的尸体……”

宋吟的气息极轻微地一换,似是回想起了恐怖画面:“他死状我就不和你细说了,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和他交好的人,有没有发现他生前的一些异状?”

宋吟故意用了异状一词。

这词一般不太好,用到这里,就好像在说杨继晁的死并不是正常死亡,是有人谋害,陈良是一个文官,擅长的就是抠字眼,他脸上先是有震惊,再是有害怕,最后是好友被人谋害的愤恨。

陈良身子绷硬了一会,虚脱下来:“臣最近家里新添了儿子,有些忙,前段时间也没怎么见他,最后一次见是上月初八,那天他见到臣,第一句就说他见到了人蛇怪。”

“他说那天他在宫外看见一个宫女哭着往林子里跑,担心出事,就追了过去,谁知道进去后没看到宫女,只看到一个长着人身,有着蛇尾的怪物。”

宋吟立刻问:“宫女,叫什么?”

陈良苦笑:“陛下,皇城这么多宫女,臣平时都看花了眼,一个也不认识,在那之后这月初八,我找杨继晁喝酒,杨继晁又和我提到了他见到的人蛇怪,他说皇宫每一个人都要死,当时我以为杨继晁在耍酒疯,一个字也没当真,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臣就有些害怕,回去做了一宿噩梦,除此之外,杨继晁好像就没什么异状了。”

陈良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他走之前眼含热泪地让宋吟一定要给杨继晁讨回公道,宋吟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

【上月初八,你因为变天心情不好,但有一个宫女不长眼,端着盘子撞到了你,热菜撒了你一身,把你胳膊烫起了皮,你很生气,让人把宫女打了五十板,除去了宫籍,赶出了皇城。】

宋吟听到系统小助手的介绍,沉思了一会,刚抬起头,他慢半拍地用抽紧的气音埋怨道:【你又吓到我了,之前明明说过出来的时候会提醒我的。】

系统还是头一次带人时被三番两次埋怨,他沉默了三秒:【抱歉。】

宋吟心不在焉地说了声原谅你,他站起身,思考要找杨继晁的另一个密友,但他派太监去请,得到那文官外出不在家的消息。

宋吟不想停止进程,既然另一个密友不在,他便问系统要来上月初八被赶出宫的宫女住址,准备去见一见。

宋吟把那些缺胳膊短腿不合身的衣服扔回了箱子里,穿上尚衣库新做的,又老老实实裹上狐裘,脸蛋红润地出了门。

他先拐去了一趟御膳房,塞了两块点心进嘴,又喝了一点外族进贡的羊奶,吃饱喝足之后才出的门,出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捧着两小杯觉得很好喝的羊奶。

出宫的路有些远,宋吟谁也没带,一个人往外走,原本已经快要走到大门,他突然看到了刚返宫的左相陆卿尘,宋吟想了想,脚步一拐,尾随陆卿尘进了他的寝殿。

陆卿尘要关门时才看到下巴处的皇上,他及时按上门,眉心皱了皱:“陛下为何不出声?”

宋吟把一杯羊奶放到他桌上,嘟哝:“着急啊,就忘了,朕刚刚喝了这个,还挺好喝的,给你留一杯,朕走了,朕要出宫。”

听到出宫,陆卿尘的目光从那杯羊奶上挪走,他盯住宋吟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陛下在查杨继晁的事?”

陆卿尘是左相,许多事瞒不过他,宋吟也不觉得奇怪,他回了一句:“是啊。”

宋吟走后将门贴心地给他重新合上,屋内陷入黑暗,常年不见光的屋子有一种腐味,连同桌前静止不动的陆卿尘都似乎死去了许久。

陆卿尘看着桌上那瓶东西,死死盯着,良久后,伸手把那羊奶甩在地,他打得利落,手掌挪开的时候掌心被划出了斑斑的血迹,手周冒着腥热的气。

不要犯贱。

于胶怜是改不了的。

……

被撵出宫的宫女是个孤儿,没爹没娘,进宫之前住在一个街尾的小草屋里。

宋吟循着系统给他的路线往草屋那边走,没想到宫女没见到,他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高大俊美,引起了路人频频的回望。

不过他手里很不合形象地拿了一瓶酒。

【每月十二是沈少聿他哥的忌日,这天沈少聿都会买一瓶酒去山上墓碑看望他哥。】

宋吟讷讷抿唇,原来今天是沈少聿哥哥的忌日……那他就当没看到好了,不然照于胶怜的性子,他是会叫上沈少聿一起去找宫女的。

宋吟不想伤心日子还要别人办公,刚找了个立起的草垛想躲过去,沈少聿却已经看到他,抬步走到了他面前:“陛下?”

宋吟:“……”

他看着面前眉色冷淡的男人,脑中疯狂在想能支开沈少聿的理由,他呃呃啊啊一小阵,都没说出完全的一句话,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用眼角余光看到一群人围聚在一起。

“有人落水了!”

“是个小姑娘,有没有会水的把人救上来?”

人群的吵嚷声风风火火从那边传到这边,宋吟推开沈少聿的胸膛,不知怎么眼皮微跳,他小跑着去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到湖里的人,双腿差点一软也要跌进去。

他出来之前系统给他看过宫女的画像,而湖里面的人和他要找的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那个宫女!

那宫女穿着一身翠绿的襦裙,头上珠钗早就落到了水里,一头黑发披散到湖面,面色安宁地等死。

一堆人聚在湖面嗡嗡,没人真的下去,有几个汉子倒是蠢蠢欲动。

但现在是一桶冰水能冻死一个人的大冬天,下去一趟命都丢半截了,那人还像是主动寻死,要是下去她不配合,说不定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众人都在犹豫,宋吟拨开一群人,跳下了水。

众人只看到一团糯白进了水,紧跟着一个高大男人面色发寒地来到湖边,看了一眼湖里,也要跳。

沈少聿眉眼一点点淬上冰寒,一边抬手,一边掠过湖里的人。

于胶怜不会游泳,在水里就是个旱鸭子,不然那天跳进湖里也不会要等人救才能上来了。

他自己都不会游泳,跑去当什么好心人?

沈少聿将胯骨上别着的东西一个个摘下来,正要跳下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捞上水,扑通一声,于胶怜已经把落水女人托到了湖面,自己撑着湖边,牙齿打颤地撑上了岸。

人群纷纷涌上去,看到那落水女人上了岸,原本有心无力的人立马动起来,一人抬腿一人抬头,将好像服了药的女人送去医馆。

湖边乱得分不清谁是谁,沈少聿目光始终盯着宋吟,宋吟一上岸,他已经箭步走了过去,紧皱的眉暴露出了他的不赞同,但他不能驳斥皇帝,一个字都不能,所以只能忍着。

宋吟已经快冷死了,衣裤头发都是湿的,往下湿哒哒地掉着水,他暂时顾不上那宫女了,眼睛汪汪看向沈少聿,颤颤抱紧自己,气音抽紧像是在呜咽:“右相,快把我送去有炭盆的客栈,我要取暖。”

沈少聿咬紧牙,直接将宋吟拉到身边,用自己身上的热气暖着他,一边拉着宋吟去附近的客栈。

人倒霉,走路上被一颗石子都能弄摔倒,宋吟今天就倒霉,沈少聿跑了这条街上的三个客栈,都说客满。

救人的群众都顾着伤势要紧的宫女,等到有人想起拿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沈少聿已经带着宋吟离开了湖边。

现在回皇城不现实,至少要半个多时辰,宋吟前两天才落了水,受了风寒,发了高烧,病根没好全,经不起拖。

沈少聿带着宋吟回了义庄。

宋吟白天刚决定以后要少踏进这地方,没过一天,竟然又被带了过来。

不过他已经没时间多想了,他冷得嘴唇发抖,脸上头发上的水顺着下巴滑落滑到衣领里,冷得刺骨。

兰濯池这个时候正在放置棺材的地方检查尸体,被急吼吼冲进来的小徒弟吼了声师父你的恩人落了水,才一头雾水走出去。

他一出门,直撞上拉着宋吟的沈少聿,兰濯池目光掠过去,看到沈少聿身边已经冻得神情恍惚的宋吟,脸色顿时变难看:“怎么回事?”

沈少聿没空解释,他一手拉着摇摇欲坠的宋吟不让他倒下去,言简意赅道:“嫂子,拿炭盆,找件干净衣服过来。”

兰濯池没多问,照办了,他去房间找没及冠时期穿的衣服,不明觉厉的小徒弟跑去屋里拿炭火。

宋吟被沈少聿送去了一个小房间,宋吟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等小徒弟抱了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火进来,他暖了一会才活过来。

兰濯池给他找的衣服就在枕头边,等人都出去后,他颤巍巍地把湿透的衣服脱下去,换上暖烘烘有着清新气味的衣袍。

一通折腾,宋吟冷到刺骨的身体终于平复下来,他虚脱无力地瘫倒在床,哆哆嗦嗦窝进了被窝,只想先这么暖一会。

屋外,兰濯池已经从刚好从外面回来的二徒弟嘴里知道了事情经过,他面色发沉地坐在桌边,沉默不语。

沈少聿没坐,他站在桌子前面,也冷淡着神色一字不发,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一大块,从样子来看,应该也渗透了里面的里衣。

兰濯池往地上的炭盆里又添了一块炭,等炭火烧了一会,他才慢慢悠悠说:“那天我就记得他落了水,你是他的右相,理应看着他一点,不让他做傻事,就算要救人,也该是你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