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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俞出院那天家里人忙上忙下, 刚到门口就被杨怀玉要求换一身衣服才让进门,说是去去晦气。林俞进门就直奔老太太院子里。虽然家里人尽量隐瞒,但老人还是知道了, 林俞为表示自己真的好全了,一顿卖惨加撒娇,总算是让她放了心。

李随声还特地上家里探望过林俞。

他现在出不了国了, 倒真是尽心尽力帮了他不少忙,联系和合作都日益加深。

这一年事情并不少, 林柏从手里的项目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迟迟完不了工。

张家睿在六月选择听从家里人安排, 出国上大学。

临走前拉着林俞喝酒,痛哭流涕,说他知道刘彩云一直拿他当朋友根本不喜欢他。末了还问, 是他太胖了吗?还是他不够有钱?

林俞颇无语, 但鉴于他是这么些年难得一直在身边的朋友, 安慰说:“这是缘分问题, 太纠结没意思,你好着呢, 国外大把妞等着你垂爱。”

实际上他没说,跟胖不胖钱不钱没关系, 刘彩云也不喜欢钱。

这姑娘是越来越个性了, 追寻的也和普通人不大一样。

张家睿前脚刚走,她就去了南方,说她受够了北方的干燥和寒冷的冬天, 背着简单的行李去寻找自己的四季。

但他们最后都说,我会回来的,因为这里还有你啊林小俞。

林俞笑笑,觉得十八岁成年的这一年过得还行。

爱情, 亲情,友情,都握在手里了。

有些事,已经发生的或正在发生,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有的人,即使相隔很远,也会始终放在心底。

谁都一样,林俞自己,他哥闻舟尧,包括李随声,还有三叔所有人。

年底的时候,家里老太太毫无预兆地进了趟医院。

家里人仰马翻。

医院给出的说法是,老太太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但是这人一旦老了,总是要过这一遭的。三叔从外地连夜赶回,常年定居国外的四叔拖家带口也回来了。

好像也就一夕之间的事儿,老太太就突然不好了。

林俞总觉得像在做梦。

梦里的老太太精神抖擞的,挥着鸡毛掸子把几个儿子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好像还是小时候那样,不管是他还是林烁他们,惹了事就往老太太院子跑,爹妈没一个敢上前动手的。

但是这梦一醒,老太太这一年就八十有二了。

她在医院里住了三四天,还是天天让小姑给她梳头,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

但真的搭着毯子坐在椅子上时,林俞才惊觉,老太太原来已经瘦瘦小小的模样了。不再是过去那个走路虎虎生风,在盛长街撑起门楣,一撑就是几十年的林老太太。

上辈子她过世,生死这道坎很早就没迈过去,林俞觉得现在自己该知足。

可他还是惶惑加不安,这种不安浸透了两世的时光,让他觉得恍惚且不真实起来。

好像这多出来的这些年本身就不存在一样。

从老太太病了,他就丢下手里的所有事,天天泡在医院里。

闻舟尧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林俞知道他那段时间在国外特训。在此之前,林俞本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等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老太太病了的事。

大哥说:“还有三天,我很快回来。”

“哥。”林俞在电话里叫他。

他就坐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这一刻听着闻舟尧的声音,让他觉得平静。

他仰头看了看住院部楼上的某个窗口,说:“奶奶会死的吧?”他也不需要闻舟尧应答,自顾自说:“医生是这样说的,每个人都这样说,我爸他们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安排后事了。”

林俞说:“哥,非得死吗?我就想让她长长久久地活。”

活成还是那个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垫着脚从柜子顶上取出小匣子的老太太。

那里面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和吃食。

是那个他们出门在外,只要有回去的消息,就会在巷子口等待的祖母。

闻舟尧静默良久,最后说:“振作一点林俞。”

他说:“这种事我没办法让你选择看淡,但至少,别那么跟自己过不去。奶奶也不会想看着你这样,明白吗?”

林俞平静嗯了声,轻声说:“我知道了。”

老太太住了几天精神好转,嫌弃医院待不习惯,提出要回家里住。

家里人一商量,哪有不同意的,就连夜回了家。

每个人脸上好像都显得很平常,说说笑笑,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彼此相对的时候,心就会猛地往下沉,但这一切都没拿到老太太跟前去。

林俞甚至请了个戏班子,在老太太院子里搭了个戏台,唱的是老太太最喜欢《穆桂英挂帅》。

老太太那两天心情不错,天气冷了也不肯待在屋里。

让人端了个椅子到廊下,听到兴致起来了,还要跟着哼两句。末了说人唱得好,说是要给人加钱。

林俞从木廊下走近,笑着说:“奶奶,这哪能让您掏腰包啊。”

老太太转头看到他,笑眯了眼睛,悄声和他说:“奶奶可是有私房钱的人。”

那神态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像个小姑娘。

林俞就在椅子旁蹲下来,小声问:“有多少啊?”

“想知道啊?”老太太歪头和他耳语,“都在房间里那小匣子藏着呢,钥匙我贴身带着。”

林俞歪头:“可是你告诉我就不是秘密了哦,我哪天要是缺钱了,就去把锁给撬了。”

“去吧去吧。”老太太很开心:“钱都留给我们乖仔。”

林俞眼眶发热,压了压还是泛上浅浅的红。

“我有钱。”林俞抓着老太太的手,说:“奶奶,我现在可有钱,咱们家最有钱那个。”

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拍了拍林俞的手背,有种厚实的暖意。

“你呀,没你大哥那么稳重的个性,也不比你二哥三哥皮实。”老太太像是感叹,她说:“但奶奶知道你是最能守得住家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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