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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声死了。

但是他又活了。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疗养院的大清早,太阳还并不灼人。

光照透过四楼的玻璃窗斜照进病房,穿过窗台边的一小盆绿植,最后打在床头柜上剩了半杯水的透明水杯上时。

周声第二次睁开眼睛。

看着周围众多陌生且先进的治疗仪器,周声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做一场跨越时空生死,鬼魅附身的梦。

逐渐接近门口的小护士,交谈声浅浅入耳。

“真醒了啊?这都快一年了,还以为醒不过来呢。”

“要不怎么说是奇迹呢。”

“确实,普通人要是被炸成他那样早放弃治疗了,也亏得他家里有钱,就这么吊了一年,居然醒了,也算是命好吧。”

“什么命好,这一年你见有人来看过他吗?”

说话间,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医生是最后进来的。

还是昨天那位。

带着口罩,语气温和。

“周先生,昨晚休息得好吗?”

得到病人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动作,中年医生浅笑了一下。

毕竟今天的周声已经卸掉了身上的大部分管子,露出他在医院躺了一年显得过分瘦削的身形,以及一张底子不错,当下却显得苍白不健康的脸色。

一年前,发生在市中心郁金商场的那起意外爆炸,伤亡非常惨重。

这位因为被气流冲出窗外,内脏多处损伤出血,历经四次抢救的年轻病人。在医生眼里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

如今他能醒,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和身后另外两位医生交换了眼神,还是问了和昨天同样的问题。

“那今天你有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只需留心,就会发现医生居然有些紧张。

等到病人停顿两秒,说出那句:“抱歉,头有些疼,不太记得了。”

几个医生居然有同时松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这位病人从昨天醒来就怪怪的,尤其是眼神,清醒坚定。别说没有久病之人的颓靡和恍惚,再看到他那副连坐起来都困难的病躯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违和。

但总之,不记得总比精神出问题要好得多。

他们小声交流道:“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头部也受过伤。”

“是,短暂的记忆混乱和缺失是正常的。”

“再观察两天看看。”

周声听着医生交流的声音,感受护士在他身上检测的动静。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神色平静。

他并非不记得了。

他甚至记得很清楚。

1945年的冬天,12月23日,禹城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轰炸。记得断壁残垣的城市,满目疮痍焦土,头顶轰炸机盘旋轰鸣,人群不断尖叫着躲避。那是一副世纪灾难现场,看不见希望和明天。

他只是不会像昨天刚醒时那样,迫切地询问还有多少人活着。

又有多少人离去。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

这里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周围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只是惊恐于一个长睡刚醒,历经垂死的病人的那份坚持和迫切,他们甚至试图给他注射镇定剂。

而且他所处的世界没有如此先进干净的医院,没有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医护人员。

禹城大轰炸的第二天,不管是城市里的医院还是临时搭建的救护所,就已经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的,都是哀嚎痛吟,生死只在须臾间。

而现在的周声。

是周围人口中那个经历过意外,险些就醒不过来的人。

这幅身体异常沉重,刚醒来时他甚至没有撑过十分钟,就陷入沉睡。

再次睁眼。

周声选择了隐瞒。

周家祖上虽是清末年间的大家族,但他生于乱世,看尽了家族兴衰。

十七岁留洋,二十岁回归。

对比一线奋战的人,他们这种常年做隐秘工作的,在陌生且不确定的环境里,保持警惕和缄默,是本能。

但周声其实很清楚。

目前他所处的地方没有任何危险。

侧头就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

耳边有清脆的鸟鸣,空气中除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着清新的不知名花香气。

底楼闲谈的人声,病房的设施环境,对他抱有同情与好奇的医护工作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这里没有残酷的战争,没有的无畏的鲜血。

他也并非原来的周声了。

“周先生,周先生?”

医生唤回了他的思绪。

开口说:“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静养。你这么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休养得当未来除了免疫系统可能差一些,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

医生的语气里充满了鼓励、安慰,每句话都在告诉他要对自己充满希望和信心。

没有人知道,躺在这里的这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

更不知道对他而言,仅仅是能活下来,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与此同时。

岚城机场。

机场的通道出口,围在外面的人海让机场不得不出动安保维持秩序。

时间来到早上九点钟。

一行七八个人才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最前端的那个穿着极其随意,戴一顶鸭舌帽,黑色口罩,低着头让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见分毫。

但他过于优越的身高和身形太容易辨认,一出现人群就尖叫着朝他涌去。

他身后团队里的几个人连忙伸手阻挡。

助理陈灯灯胸前抱着一个大黑包,作为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妹子,她快要被挤哭了。一边东倒西歪,一边和化妆师说:“今天回岚城的航班信息又被透露出去了,要不是我们下了飞机才知道行程被卖,也不至于被堵得这么狼狈啊。”

男化妆师帅帅扯了她一把,朝前边抬抬下巴,挑眉:“你老板一条消息值多少钱你不知道?这种事见缝插针的,习惯了就好。”

一行人好不容易脱离人群去了地下停车场。

但还是有少部分粉丝和狂蜂烂蝶般的记者跟了过来。

眼看就要靠近商务车了,其中一个男记者的问题逐渐急促和尖锐。

“储先生,听闻你拍摄电影期间和导演不和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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