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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嬷站在姑娘身后,倍感震惊。心想莫非鸽姐儿犯糊涂了,怎竟真的提出退亲?

一路上忐忑摇摆,妆是每天化得晶莹仔细,唯怕哪里突然遇见谢三公子,被他瞧见不喜悦。

这眼瞅着到了京城,马上就能嫁作高门贵媳。自己无微不至照顾多年,就是为了能够不负原配庄氏的托付,岂能打水漂。

妇人连忙扯扯魏妆的袖摆,轻语道:“鸽姐儿在说些什么,莫拿婚姻大事玩笑呀。”

魏妆可并没玩笑,这门亲既要退,还须退得畅快解气,那么最好在见到谢敬彦之前,一开始便以父辈的名义提出。既显出魏家的大义豁达,也省得之后沾了个中的人情琐碎拖泥带水。

谢府若要甩脱饴淳公主,便自己想办法去,休要再拿她利用!

反正她已对谢三恩断义绝。

直接娶白月光或者红颜知己,候选项颇多呢。

而她提退亲也非空穴来风,当年祖父与父亲魏邦远早有此意了。魏家谨守体面,前世她到京城两个月便与谢敬彦成亲,在魏邦远看来,总好像得了谢府的光似的。

十几年了,魏邦远都无颜登过谢府的门槛。

往昔已矣。

魏妆便泰然道:“老夫人请听晚辈分说,退亲这件事,祖父在时就曾多次提过。父亲也一直想再提,奈何两家接连丁忧。可巧,开春来给老夫人贺寿,这便嘱咐我定要表达心意。”

“盛安京比比皆世家,尤属谢府更为德高望崇。而魏家在筠州府任屯监,虽每年为军资粮饷供应不断,到底云泥殊路。三公子凤表龙姿,出类拔萃,应值得更好的女子。魏妆若与之成亲,自觉蒹葭倚玉。之后若不嫌弃,便像几位姐姐妹妹一样,唤一句三哥可好。”

所谓“三哥”,也是罗老夫人昨日自己话中的,特意用这些微妙的字眼来提点她与谢敬彦不合适。

魏妆不过信手拈来一用。

她之所以前面先提到拜访褚家,也是在为这桩退亲以及之后的铺路做打算。

前世魏妆嫁入谢府后,因觉察出谢、褚两家在关系上的微妙,再加上后宅忙碌。她本又生得怯懦灼艳,未免惹来非议,便鲜少应酬。偶尔几次见到褚家也只是远远点个头,唯恐惹得老夫人不悦。

后来新帝登基,谢敬彦当上权倾朝野的左相,谢府全都仰瞻他威望,而谢敬彦又与褚二公子有交情,魏妆这才跟褚家熟络了。

彼时褚家老夫人、大夫人都对她极为喜爱,恨不得当初她能做他们家的儿媳妇就好了。尤其大夫人,还郑重认了魏妆作干女儿。

既然如此,魏妆早早便可上门去拜访,她对褚家的氛围也是甚为钟意的。

有了大鸿胪褚家的关系,魏家对谢家又总算救命之恩在,罗老夫人必然不会怎么作难。

魏妆还有养花之长,时上到宫廷下到世族百官,皆以养花为荣为贵。她再利用这重重交际,拓展一番人脉,总能走出一条舒坦出路。

罗老夫人睇着魏女的谈吐,眼见如此分量的事务,她讲起来有条有理,气定神闲,叫人不佩服不惊讶却是难的。

区区筠州府,何以养出艳妩矜重之女。

没想到的是,罗鸿烁藏在心里的那些弯道,却被一个小姑娘不动声色地还回来了。

……自己谋算应该没被发现吧。

这样好是好,退亲变得简单了,还让老夫人不由自主高看。

然而怡淳公主选婿怎么推脱?与其尚毫无皇族血统的公主,倒不如娶魏女门第干净。况且做了驸马,还如何在朝中一展宏图,耽误老三为政的前程。

如此一想,罗鸿烁竟被将了一军,语气不由自主地弱下来了。

只好拖延道:“此事虽然魏老大人曾经提过,可太傅没答应。当时只道姑娘若是对敬彦无意,尚可退婚。只你与老三人都还未见到,这件事且再慎重些。”

四小姐谢蕊塌着肩膀叹气:“刚在心里觉得妆姐姐好,竟然一下子就退亲,得替三哥可惜了。你怕是头一个拒我三哥的,他在京中是万千女子倾慕的男儿,妆姐姐待见了再决定吧!”

谢芸却是觉得魏妆虽来自犷蛮军屯之地,却识大体有见识,亦不为浮华所扰,心下生出欣赏。

她日子过得舒坦,是什么话都敢讲的,便道:“说来姑娘花期不候人,既已有婚约,咱们谢府应该早点给定定心,免得让人空等几年,这是谢府的疏漏。再有妆妹妹提的退亲,总算件大事,须得知会三弟一声。不若就等祖母寿宴忙完了,到时若妆妹妹仍要退亲,便照魏家长辈的决定,你看可好?”

就凭罗老夫人心里那道算盘,魏妆晓得今日大抵不能立时解决。她提出来,也为先给人们点个醒。

便点了头道:“退亲是家中挂念已久之事,当年便有救命之恩,也是祖父出于为人的本能,不图回报。魏妆谨遵嘱咐,心意已决,无论任何时候都一样。便依芸姐姐所言,庆贺老夫人的寿辰为先吧。”

一会儿午膳用得差不多,罗老夫人预备午休,姑娘们便各个告辞回院去了。

*

“迂——”

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谢敬彦清劲手指撩开车帘,一双吉祥云纹皂靴迈下地来。

庆管家正好出门路过,瞅见公子修逸的身躯,连忙迎上前道:“哟,三公子可算回府了!老夫人昨儿晌午、傍晚还有今早上,都派人去云麒院瞧过,总不见你在。还请公子快去上院回个话吧!”

又添补说:“还有筠州府魏家的小姐,中午老夫人摆了桌宴,叫上几位小姐一同作陪。大小姐也带着昕儿回来了,都在!”

谢敬彦点头说“好”,单手垂落帘子。车厢里弥着甘竹清香,前夜魏妆卧于锦椅的媚润花息已经散掉了。他心是淡的,却不知道为何,听及魏家小姐也在,仍有股冲动想去看一看。

他昨天在翰林院忙碌,翻阅资料阅得晚了,就干脆歇在了衙房。

没想到竟又做了个荒谬之梦。

更与那美艳女子有了肌肤亲近。

梦中谢敬彦端坐案前修一副古琴,女子嫚嫚碎步端来一碗汤羹。虽始终窥不清她的模样,却能察觉对他的含情脉脉,眼眸中涌动的俱都是他身影。

她煲汤喜欢放香叶,但他其实更钟意原滋原味的清淡。但她既褒了,他也无不喜欢,喝就是。

他喝完汤后,还剩余一些。女子便舀起汤勺,非要他将碗底的喝干净。然后坐在他的怀中,让他教抚琴。

彼时情感,似乎尚未有之前梦中的那些深壑。谢敬彦竟也纵容她,握住她纤腕,手把手叫她弹。

可他俊雅脸庞贴近她的发鬓,她却羞红了耳根。忽而两人的唇逐渐覆紧,情不自禁拥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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