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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听得头都大了:“就因为这酒保多瞧了那戏子几眼,没有别的缘故?”

“打探的消息是这样的,那薛大爷也招供了,只是薛家和贾家不认这话,正花银子使力气想要翻案呢。”这人低声道,“底下人被求到跟前了,想问一下您的意思,这薛贾两家和福晋是亲戚,咱们是不是……?”

想问他要不要插手,叫底下人对薛蟠网开一面。

胤祚有些犹豫,从他自己内心来说,当然不愿意放过薛蟠。此人仗着颇有家世,素日欺男霸女、为恶无数,旁的不说,只人命案子就有两桩了。当初在金陵就曾为了争一女子而打死一位小户人家的公子,后来在金陵知府的包庇下,只花了几百两银子便了结了案子,当初胤祚忙得很,没顾得上整治他,没想到如今又犯下大罪。

说到底那酒保不过多瞧了那戏子几眼罢了,莫说没有不是,便是有,教训一二还不足够吗?竟出手便将人打死了,如此狠辣无常,实在难以叫人喜欢。

再说他违反的是律法,胤祚身为皇子,理应以身作则维护律法公正,本就不该轻易干预下行府衙断案,为了薛蟠更不乐意了。

但他却不得不顾虑黛玉的体面。

都知道黛玉和贾家、薛家是亲戚,还曾在贾家住过不短时候,如今他对薛蟠见死不救,只怕那起子见不得人好的,不会说他公正无私大义灭亲,只道他不看重黛玉,连这点忙都不肯帮,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旁人怎么说他,胤祚无所谓,但叫人非议黛玉,却不是他心中所愿。

胤祚正左右为难,便听黛玉问:“若薛蟠定罪,会被处斩吗?”

德清低声回禀:“他是亲手杀了人,但却并非诚心,应属于误杀,杀头不至于,最多就是流放吧。”

黛玉便松了口气,对胤祚说:“那便不管他了吧。”

胤祚诧异地看着她,黛玉垂下眼睑:“他们再是亲戚也亲不过你,犯不着为着他们叫你为难。再说薛蟠犯了这么多事,也该受些惩罚了,一味包庇并非益事,叫他离了京城,对他和薛姨妈、宝姐姐说不得是件好事呢。”

胤祚心说对薛姨妈和薛宝钗是不是好事说不定,但对薛蟠来说必然不是。流放可不止是换个地方过日子,很多时候是要给披甲人为奴的,薛蟠生来就是大少爷,向来只有他呼奴唤婢的,哪有给旁人做奴才的时候呢,只心理上就过不去这个坎,便是能过去,他又会做什么呢?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字也只勉强认得几个罢了,脑子又不大够使,还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项拿的出手的都没有,便是做奴才也做不出水平,那日子才难过呢。

薛蟠受什么罪都是应该的,若是可怜他,谁可怜平白没了的两条人命呢?人家又做错了什么?

胤祚一句话没有替薛蟠说,只看黛玉:“但我们要是这么做了,必然会叫你受非议。”

黛玉抿唇一笑:“你对我好不好我自己知道,旁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罢!他们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妈,管他们怎么想呢!”

胤祚一笑,这就是林妹妹呀!

“那行,按你说的办!”他笑道,“咱们不替他翻案,但等到定罪时帮着求求情却是能的,给他选个好些的地方,流放时间短一些,再和押解的衙役打个招呼,叫他路上好过一些,如此也算尽心了,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黛玉眨巴着眼睛看了胤祚好一会儿,歪头一笑:“你怎么这么好呀?”

“哼哼!你今儿才知道吗?”胤祚一仰脖子,颇有些得意。

二人说笑一阵,又玩了一会儿便回宫了。

自然有人把他的意思一层层传达下去,负责此案的知县就有些懊恼,瞧六贝勒这态度,对薛蟠不怎么上心啊,只怕还不大喜欢这人!若是如此他便不好放人一马,薛家和贾家倒是肯给银子,只是他原想着卖六贝勒一个好儿,已经把此事捅出去了,谁知道六贝勒回头会不会想起来这个事,万一知道他把薛蟠放了,一个不高兴捅到皇上跟前,那他这个官不就做到头了?

原打算一举两得的,如今连银子也不敢要了,薛家再来人时连门都没让进。

薛家管家懵了,这可不对,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薛蟠的事不能耽误,管家契而不舍又找了知县几回,却是回回吃闭门羹。

管家又是怕又是恼,怕的是薛蟠这案子不好了,要不然那知县不会突然变了态度!明明之前听了薛家名号,又拿了那么多银子,已经快要松口了。

恼的是知县不知好歹,薛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从前在金陵,便是知府都要敬着捧着巴结着的,七品知县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若非薛蟠的案子犯在了这知县手里,他怎么会如此低声下气?可这知县竟敢如此对他,岂非不把薛家和贾家放在眼里?

管家回去添油加醋一说,薛姨妈也恼了,一拍桌子道:“他不中用,总有能管住他的,待我找姐姐要了帖子!”

说着就去找王夫人,果真拿了帖子四处求人,可惜愿意帮忙的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都知道点内情,根本不接这茬,林如海更是接了个差事,干脆躲出京城了。

王夫人求救无门,只能求林管事给黛玉送信,想请黛玉帮忙说话。

林管家苦笑:“您也太瞧得起咱们了,咱们哪有那个能耐往宫里送信?”

薛姨妈道:“不是能递牌子求见吗?”

“确实有这个,”林管家叹气道,“但夫人不在了,老爷一个男人,见福晋并不方便,故而宫里没有给牌子。福晋偶尔叫人送信出来,老爷若有话说,写了信叫人再带回去便是,若有急事,请示过皇上后再去见福晋也是成的。”

薛姨妈不敢说话了,宫里送信必然没有定律,这个不能指望,请示皇上就更不成了,一则林如海不在,再说此事躲着皇上还来不及,哪敢叫皇上知道?

她只能遗憾作罢。倒是去军医学院门口蹲了两日,盼着能见到胤祚,但胤祚早猜到他们会有这招,这几天都是从后门进出,低调得很,压根就不和他们碰面。

薛姨妈没有法子,只能去求贾母。

贾母脸色不好看,她不信林家没法子联系黛玉,林管家如此推脱,必是林如海和黛玉早知道了此事,不想管呢。

事说是薛家的事,但林如海和黛玉这么做,显然也没有顾忌贾母的面子,她脸色能好看才怪。

心里明白里面的道道,还不能叫薛姨妈知道,贾母不得不附和林管家的话:“宫规森严也是有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感谢林家的,绝无怨怪的意思,”薛姨妈抹着眼泪道,“可蟠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是出事,我也活不成了!”

贾母叹气:“蟠儿是个可怜的。”

更可怜的是薛姨妈和宝钗,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和哥哥,好好的家业给糟蹋得不成样子,如今还要这般操心。

她叹气:“你们也别伤心,我倒还有一个法子,说不得能救了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