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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满洲习俗,婚礼讲究“三日婚”。因为大婚整个流程走完要三日时间,故此得名。

第一日女方送嫁妆,第二日是娶亲的正日子, 第三日则是会亲。

婚礼定在十月二十八。

十月二十七,林家的嫁妆便送到乾东五所。送嫁妆也是有讲究的,因着有一个晒妆的步骤,也就是女方嫁妆送到男方家里后,要放在院子里任人观看,好与不好都一目了然,越是丰厚便越体面。

在有些人看来,林家几世积累,家产必然不少,林如海又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破格指给皇子做嫡福晋,林如海还不得卯了劲准备嫁妆,既给自己女儿做脸,也成全了六贝勒的面子,岂非两全?

但出乎意料的是,黛玉的嫁妆虽不算少,但也只是中规中矩,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塞得也不算多满,在皇子福晋里算是中等,和太子妃一百三十六抬的嫁妆比差了一截。

那存心瞧热闹的便不由嘘道:“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林如海多看重这个女儿呢。”

“女儿罢了,能有多看重?林如海只怕还想生儿子呢,哪能把家产都给了旁人?”

任凭旁人怎么说,胤祚却是挺满意的,对松了一口气的大阿哥道:“我就说林海是个明白人吧?”

这几日邪风吹得厉害,大阿哥不免替胤祚担心,林如海疼爱女儿自然没有不好,但要送太多嫁妆就不妥当了。

嫁妆是女子的底气,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向来中庸才是生存之道。若林氏嫁妆比旁人高出一截,无疑拉开了与其他福晋的距离,日后该如何好好相处?再则太子妃是未来国母,代表大清的尊严和体面,要是压过她更是惹人非议。

所以嫁妆多固然能一时风光,但其实后患无穷,对林氏如此,六弟难道能独善其身不成?

明眼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偏偏流言甚嚣尘上,都说林氏嫁妆如何如何丰厚,大阿哥替胤祚担心,生怕林如海一时脑热真给那么多,那才真真是坑了林氏和六弟呢。

如今见他明白便放心了,点头道:“是我多心了。”

胤祚嘿嘿一笑:“大哥操心弟弟呢。”

不论结果如何,这份情谊胤祚记下了。

黛玉的嫁妆不如传说中那么好,少不得引得一些人非议,但一则宫规森严,哪怕心里嚼咕也不敢说出口;二则明白人终究更多些;三就是黛玉嫁妆虽不多,但份量却不轻。盖因女子嫁妆中一部分乃是男方送去的聘礼,德妃和胤祚送到林家的几抬礼也在其中,未来婆母与相公如此看重,给女子的底气远超金银财物,其含义不是几抬普通嫁妆可比的。

因着这些,倒没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

十月廿七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次日便是大婚的正日子,为了保证精神饱满,胤祚早早就躺下休息,只是向来优异的睡眠质量仿佛罢了工,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只得反复按摩手上的神门穴帮自己入睡。

与此同时,林府里,林如海也在同黛玉说话。

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这就要分开了,从此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一年未必能见上一面,怎么能不伤心?

黛玉几乎哭成泪人,林如海一个大男人也不由泪流满面,侍女们劝了这个劝哪个,好容易才叫两个人住了泪,又缴了帕子叫他们净面。

林如海把帕子递回给侍女,看着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女儿,深深叹了口气:“今儿你是林家女,明日便是皇家妇了。一入候门深似海,你……”

林如海有许多话想要交代,譬如莫要卷到夺嫡斗争里去;和外面相关的事要和六贝勒商量;与妯娌相处也要仔细,莫要一味随着自己性子,对脾气的便一味交好,不高兴了就言语讽刺,倒坏了六贝勒的事。

但这话只能意会,不能宣之于口,林如海最终也只说:“……你定要自己保重,一切以平安康健为要!若有不顺心的尽可传信给为父,为父虽然人微言轻,但总会倾尽所能。”

黛玉既伤感又感动,眼眶不由又湿了,林如海眼里也有了泪花。

黛玉拿帕子抹了抹眼泪,细声安慰:“还有师兄在呢,您也不要太担忧了。”

林如海:“……”

林如海抿抿嘴,这话他思索许久,一直不知该不该说,瞧着黛玉这么信任胤祚,他还是小心提醒:“也莫要事事依仗六贝勒,便是最亲近的枕边人,也总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万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旁人。”

这话说得郑重,黛玉迷茫地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林如海咬牙说:“为父知道,六贝勒爱重你,但须知…人心易变,他如今待你一心一意,未必能一辈子一心一意。到时候…君臣有别,为父便是官职再高也不能辖制六贝勒,你能靠的只有自己罢了,永远要记着给自己留后路才是。”

他这闺女心思细,林如海生怕她将一颗心全部挂在胤祚身上,若将来胤祚变心了,黛玉又该如何自处呢。万一钻了牛角尖,岂非要自苦一生?

他摸了摸黛玉的头发:“为父只盼着你平安一生。”

黛玉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对林如海点点头。

林如海松了口气,抹掉眼泪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只匣子推到黛玉跟前。

黛玉奇道:“这是何物?”

林如海说:“打开瞧瞧。”

黛玉便打开了,里头竟是放着十几张契约,不是田地便是庄子,一个总没有小于五十亩的。

这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林如海说:“原想给你银子的,但银子不好拿,未免太过招摇,为父便叫人换成田地庄子,人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年年拿进项就是了。”

黛玉又细看那地契,这才发现都是这几年置办的,最早的一份正好在指婚后两个月。

黛玉眼眶登时红了:“父亲……”

林如海也红着眼笑:“给你的嫁妆不多,那是做给旁人看的。但我总不能委屈了你,如此换成田庄和铺子,既不打眼,你也不必为银子犯难。”

黛玉心里有些酸涩,其实林如海不必这么担心,她有能力有声望,并不是柔弱无依的小姑娘,只是父亲不知晓罢了。

父亲这般事事替她顾虑,黛玉又是感动又是羞惭,于是搅着帕子低声道:“其实您不必担心我,我、我有银子。”

林如海没听清:“什么?”

黛玉鼓起勇气抬头认真道:“父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林如海:“……今日天色不早,不若改日再说吧。”

突然不是很想听,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黛玉:“其实我是潇湘居士。”

林如海:“……?”

林如海愣了一会儿,茫然道:“我方才可能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黛玉:“……真的,我是潇湘居士。”

她叫朱莺把书架上的匣子拿来,打开放到林如海面前,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画稿,正是潇湘居士正在连载的连环画,第一页正好与上一期报纸上的连载衔接得上。

林如海:“……”

他扶住额头:“你叫我缓缓。”

他努力想缕清楚,方才这半刻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黛玉居然拿出潇湘居士尚未面世的画稿,说她是潇湘居士?

那可是潇湘居士啊!

名震大清!

林如海不说多喜欢他…她,但也算敬仰,同僚中更不乏喜爱潇湘居士之画的,还有一位十分痴迷,林如海偶尔也会与他探讨一二。

对了,他还曾求过潇湘居士手迹,想做收藏之用,只是遍求不到,还当他…她视金钱如粪土。

如今居然说,这位潇湘居士是女子?

还是他的女儿?

林如海:……离谱!

但细想想,又仿佛并非不可能。

潇湘居士画技特殊,正巧玉儿便会素描,且功底极好。其实林如海只见过胤祚和黛玉用素描这种画法,这些年并没有其他人。但一则他知道传教士也会,二则没敢想潇湘居士是女子,故而一直没敢往黛玉身上想。

但如今想来女子又算什么,有六贝勒在,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难怪黛玉说她不缺银子,潇湘居士能少了银子吗?

林如海又开始觉得头疼了。

家里小辈成了名士,做父亲的自然高兴,偏这位名士是个女子!

林如海沉默许久,还是说了句:“胡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可想过万一?”

万一叫人知道,哪怕她是皇子福晋,也要受千夫所指!

黛玉笑道:“您放心,师兄有成算呢,再过些日子便不必怕了。”

林如海:“……罢了,你们都大了。”

儿大不由爹,该放手就得放手啊。

黛玉听出这意思,心里不由酸涩,低头轻声道:“父亲可想过再娶?”

林如海愣了愣:“怎么想起这个?”

“日后女儿不在家中,父亲一个人不免孤单。”黛玉搅着帕子道,“到了如今,父亲也不必担心我受继母为难了,若能添个弟弟,也是父亲和我的依靠。”

林如海失笑,以潇湘居士的地位和声望,有没有弟弟区别委实不大。这孩子还是替他考虑啊。

他道:“我不再娶也不全是为着你的缘故,否则当初你在京城、我在江南,谁也管不到你头上去,不必顾忌那么多。若是为了你的婚事考虑,自你得了赐婚后便不必担心了。只是没必要罢了,自你母亲去了,我一个人…日子过得也还成,未必非要再找个人做伴。至于儿子……”

他叹气:“求了一辈子,你母亲还搭了一条命进去,不也没个结果?我怕是命中无子罢了!如今年纪不小了,很不必再执着,再过两年从族中领养一个孩子便罢了,打小带在身边,和亲生的也无异了。”

黛玉默然。

父女二人最后一天相处,都不舍得分开,直说了半晚上的话,眼瞧着天色实在晚了才分开。

……

第二天便是婚期,天还没亮胤祚就被从床上挖起来,然后按到镜子前做造型,还有宫女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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