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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左手这句誓言,并不是历任大祭司宣誓效忠的既定誓词。这是艾利克斯擅自加上的,而维尔蕾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从此国王不再是神之右手,反而行走在人间的神使将服从于王权,成为国王的左臂右膀。

维尔蕾特解下腰间的佩剑,心照不宣地用剑柄点了点艾利克斯的左肩,一如最开始相见的时候。

她知道她驯服了她——或者说,这一刻她们终于彼此驯服、彼此贴近了。

那夜以后,艾利克斯从一开始的教导她、劝诫她,引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变得开始拜服她、听从她,成为她王座的基石、征战的前锋、忠诚的挚友,彻底与她绑定在一起,像她呼吸的的空气一样永远伴随在她身边。

她们执掌了最高的权势,在这座王宫中从少年变成青年,年少栽下的蔷薇花也年复一年地盛开。

最后一战,维尔蕾特带兵出征,以攻代守,将艾利克斯留在后方坐镇。

她们分别在凛凛寒冬,可佛罗马里山陷入一片火海的时候已经是春天。她没来得及赶回来看到漫山新开的樱草,也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一个春天里,艾利克斯倔强的病容。

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左手。

据她后来在前线收到的消息,战争结束后,山上的大火持续了七天七夜。

艾利克斯为了借用神灵的力量抵御入侵,透支了太多生命本源,最后化作了一棵树,与后山的无数杉树一同烧毁在无尽的大火里。

人族闯入王宫收割她们的战利品,凡火烧不坏的黄金、水晶和宝石被劫掠一空,火焰没烧到的地方,藏书室里的旧物和古籍也都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只是山顶究竟是太冷,大火烧过的荒山也没什么可再榨取的价值,人类不乐意住在山上,因此将这座废墟就这样留在了这里,退居山下。

昔年的山顶因居住着精灵族而生长着四季常青的植物,随着精灵的消失,寒冷的气候很快将这里变回了正常的地貌——终年裸露的漆黑岩石、岩石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白雪,像是晒干的斑斑海盐。

维尔蕾特最终也没机会折回这里报仇,只是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掩护剩余的族人撤往南方。

维尔蕾特盯着手里碎裂的羊皮卷,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有些发抖。

这或许是艾利克斯仅剩的遗物,但现在她把它弄坏了。

她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捂住心脏的位置重重喘了几声,视线似乎被一丝水意浸润了,视物有些看不真切。

她咬了咬牙,有些自暴自弃似的,索性将那封彻底破碎的羊皮卷揉烂了,扬手洒进湖里,继续往匣子里找。

意外的是匣子里仅有这一封信,再无它物。

维尔蕾特不死心,待要再翻,忽地听见圣殿外的走廊忽然传来几声窸窣的脚步。

维尔蕾特一愣,止住了动作。她留神细听,忽然反应过来——这脚步轻且细小,不是她的朋友们任何一个。

她顾不得许多,拔剑就往那边探去:“谁?”

那人仿佛被吓到了,踌躇半晌,从走廊外侧的石柱后小心地探出一个脑袋。

维尔蕾特的眼风扫过去,忽地愣在了原地。

柱子后,躲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不——她很快就否认了这个结论:这个女孩长了一双精灵标志的尖耳朵,白皮肤,浅绿色的眼眸不见丝毫杂质,正是精灵幼崽最典型的外貌标志。

她是精灵,这个身高外形相当于五六岁的人类幼崽,按照推算应当有十四五岁了。

小精灵脸上似乎被黑炭弄脏了,头发也有些凌乱,穿着人类的衣服,衣服不仅破旧,还很明显大了一号。

此时她怯生生地望着维尔蕾特的脸,似乎被她的脸吸引了似的,以至于根本不在乎她手里的剑有多锋利,并不见躲闪之态。

维尔蕾特与小女孩对视了一秒,忽然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湖边,低头一照——

湖里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苍白的皮肤、细长的尖耳、幽翠的眼眸、被风吹得凌乱的披肩金发。她眉目之间似乎藏着深重的忧郁,风霜将她年轻的皮肤吹得粗粝,可这一张脸仍然是典型的精灵特征。

她沉浸在精灵族自我认同的回忆里,情绪波动,一时间冲开了琳妮娅给她施加的改变外貌的催眠暗示,显露出了许久未示人的真容。

维尔蕾特摸了摸耳朵,回过头来,来到小女孩面前。

孩子是一个族群的未来,她对待孩子总是温柔的,用精灵语轻声细语地问:“你是什么人,孩子?”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维尔蕾特福至心灵,换了阿尔贝加用的人类通用语,又问了一遍。

女孩这次听懂了,迟疑地回答:“我……”

“艾弗里!”

女孩的话被远远跑来的哈珀打断了。

维尔蕾特下意识就想将小女孩挡在身后,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杀死哈珀灭口的念头。

身后的小女孩却惊喜地扑到了哈珀怀里,依恋地喊道:“哈珀,你来看我啦!”

哈珀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抬起头来,满眼警惕地看向维尔蕾特。

她的目光在接触到维尔蕾特与此前完全不同的面目时,明显有些错愕:“您也……”

杀神眼神太有压迫感,她那句“您也不是人类?”只问出了一半,剩一半咽进了肚子里。

维尔蕾特看了看哈珀,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女孩,神色缓和下来:“你们认识?”

谈到女孩,哈珀的眼神明显柔软下来:“岂止认识。”

在维尔蕾特询问的目光中,哈珀低声回答:“她是我最亲密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