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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谢重姒道:“是的。师姐几能确定她来自秦氏,但不知父母宗代,想找个老一辈人询问一番。你也清楚,田姜老夫人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仁’字辈了。对了,你怎么想起问她了?”

“想提醒殿下,多派点人手保护老夫人。”宣珏说道,“秦氏在押官员已经开审,陈岳尚书主审,我替兄长整理文书时发现,已有几人对五房有所察觉。更别提隐没暗处的人手和势力。就算在京,老夫人也可能不安全。”

谢重姒闻言颔首:“派了。老人家性子独,死活不要人把守,我便安排人驻扎她家园四周的府邸了。”

到底鞠躬尽了瘁,要让田姜得个善终。

宣珏“嗯”了声,还是担忧江州司或许无意会透出破绽,让谢重姒察觉,轻声说道:“我陪您一块前往吧。还未拜访过老夫人,多少遗憾。”

谢重姒不知他打的算盘,爽快应了:“行啊。等老夫人回话,到时候直接去宣府找你呗。”

与此同时,望都城西,宁静的府院里。

屋里点了孤零一盏煤油灯,不明亮,四处暗沉。房舍布置典雅庄重,主人以礼相待,但没什么人气。

即使屋里正中,坐了个老妇人。

她皱纹遍布,像是深宅老院里被困余生的怨妇,在逐字逐句读着信。

除却信,还有手边的一封拜帖,是宫里殿下昨儿送来的。

老妇正是田姜。

她喘不过气来般,缓了又缓,读出声来,仿佛要这样,才能逼自己看清看懂信上的字句。

信写得随便,带着浓重恶意:“没料到你活着出了漓江,恭喜啊。家叔疯魔,家母投井,都赖你手笔。虽然我在冷宫是宰不了你了,但我知道你女儿在哪。别惊讶,她没死。当年你让儿子带着她走,家里派人追杀,回来禀报的消息是,兄妹俩都死了对吧?可我母亲告诉我……”

信翻了个页,田姜迫不及待地嘶哑声读道:“……找到的尸体,只有男孩,并无女孩。她不在。好歹她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有那么一段时日,我心里有愧,过意不去,就打听寻找了番。你猜这么着?她还真没死,被家世代杏林的郎中家救了,一直当亲闺女养着。想要她活的话,杀了宫里头那位。她最近有事找你吧?”

无头无尾无落款的一封信。

田姜却咬牙切齿,从喉咙缝隙里挤出几个字来:“秦云杉……”

她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色,将信撕了烧掉,走出门去。保护她的侍卫凑上来,问道:“夫人可有吩咐?”

田姜摇了摇头,苍苍白发在夜风里乱颤,她哆嗦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不用跟着我。”

侍卫顺从点头,后退,隐没入了黑暗里。

宫里,谢重姒也在一直等田姜消息,这一等,等到了四天之后。

这时气候又暖和不少,宣府上,白棠在院里替宣珏收拢棋子,道:“主子,偶尔也要出去走走。前几日兰木去寒山寺烧香,还说主持带话,让您去回个愿。”

他纳闷主子什么时候许愿求的佛。

看这模样,是成了?否则也不至于要“回愿”。

“还未成呢。”宣珏淡淡地道,“主持十有八九,是念我之前许给他的白玉棋盘,在库房收着。下月清谈,我亲自送给他罢。”

白棠颔首,又道:“您也不需过于忧虑。朝堂之事,您做的很好了。”

宣珏笑了笑:“我做?我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星辰轨迹,山河川流,万物皆有定踪。框体在上,凡夫俗子游迹期间。你也知道,旧制破除、新序建成,便是一遭新生轮回。而兴盛衰亡,日月轮转,乃千古定律。可引冲突化解,循规矩改进,但无法可解时——”

他将黑白两枚棋子夹在拇指食指间,用力碾过。两枚石子上,因为浅弱的外力和对方坚硬质地,竟是裂开三四道隙缝!

“就将两败俱伤。到时候新的体系由混沌转规整,在前人垒垒尸骸上,建。”宣珏低笑了声,难得来了几分兴致,“白棠,氏族该灭,但它在建国伊始,功不可没。你可知道为何?”

主子不常讲经纬捭阖,但每次都会让他受益匪浅,白棠追问:“为何?”

“大齐初成之际,南疆西域,北匈东燕,都等着中原内乱,好分一杯羹。这个时候,有能力豢兵养人的氏族,能安民代统,防御守卫。”宣珏淡淡地道,“可你看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迭代更替,弊端皆显,恶果一轮接着一轮。”

“……那有破解的法子么?”

宣珏将棋子扔开,意味不明地道:“倒也有,很多。毕竟症难只一种,法子百变万千。可每种……”

他叹了口气,道:“都有每种利弊啊。还是那样,万物更迭,顺其自然罢。”

白棠也去过寒山寺烧香拜佛,看过那金身塑成的佛像,抬指捻花,举止威严。

可有那么一瞬,白棠觉得,比之高供台案的金龛,宣珏更似堪破尘间万物的无情神佛。

有的人天生比旁人聪慧堪透,旁人年幼时,他们窥破人情世故。

再往后来,更是洞察规循规因果到近乎冷心冷情。

宣珏起身,立在松树下,接着道:“白棠啊,有的事情……”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树梢那边有人喊他:“离玉!”

宣珏和白棠同时抬头看去,就见火红的身影,不知何时翻到树上,双腿晃悠,笑嘻嘻地招手,然后跃了下去。

白棠看着主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冷心冷情的“神佛”从云端被拉得坠入人世,落得还颇有些语无伦次。

宣珏近乎手足无措地接住谢重姒,一迭声儿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正门不走总是爬树?也不怕摔着?这都有一丈高了,万一落地有石头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