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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珏是在两天后才悠悠转醒的。

似是在医馆里,能嗅到草木药味,他甚至能分辨出,有哪些草药——无非是止血治伤、补气补身的。

右臂被清理伤口,小心包扎了。

但刀口实在太大,又是贯穿伤痕,好险没伤到内脏,但也伤筋动骨,医馆的医师头疼至极。

不确定这又失血又可能感染的危险里,这人是否能救活,医师干脆蹲守在侧,见到宣珏醒来,立刻凑上来问道:“公子,感觉何如?伤口可还好?”

又对一旁等候的暗卫首领和兰木道:“哎哎,熬过去就没事儿啦,接下来勤换药,然后尽可能别活动,防止伤口崩裂。万一崩裂失血,又得危急……”

他还想絮絮叨叨说着,宣珏打断他,唤兰木:“兰木,几天了?”

“……主子,您昏了两日。”兰木小心翼翼地回他。

“现在何处?”

“漓江边境,东北往上即是蒙州。”兰木道。

暗卫首领见他似是有事吩咐手下,识趣地一颔首:“宣公子,我先出去,有事唤我。”

宣珏像是这才看到他,微阖的眼睁开,道:“留步。多谢云首领。有一事……可有和殿下说?莫让她知道。”

云首领一顿,皱眉道:“殿下让我有事及时回禀,已传消息回去了。您先好生歇息吧,我离开时,炸了十几个暂时没工人下工的矿,他们现在乱成一团,暂时顾不上咱们,先回望都再说。”

说完,他稍稍倾身行了个礼,就带着医师,推门走出了。

兰木却是知道一切,好歹猜出主子举措的些许意图,有些手足无措,道:“……主、主子,您没必要……”

医馆外寒风呼啸,敲门打窗。

宣珏闭眸凝神,打断他:“裴久还活着么?”

“死了。”兰木道,“那位云首领没留情面,下手很狠。”

宣珏继续问:“秦家大房和二房这几天如何?”

秦氏大房主矿脉,二房主官宦,恰是这两日打交道颇多的两边。

兰木头疼,劝道:“您先歇息吧,等稍微缓缓再说……”

宣珏抬眸,不咸不淡扫了他一眼,兰木只好如实说道:“没大动静,但二房那边,听说老爷子连夜犯了病,急着要进京面圣。”

兰木又絮絮叨叨交代了这两天漓江近况,见宣珏没反应,还以为他又昏睡了,蹑手蹑脚准备离开,却听到宣珏叫住他:“三件事。”

兰木刚抬起的脚顿住,立成木鸡,万分无奈:“您说。”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冷风摧折,宣珏声音渐小,几乎湮没在朔风呼啸里:“三件事。其一,别告诉家里,特别是瞒住兄长,和齐岳接头,住他望都家产;其二,所收证据,一份速寄望都交由陛下,一份抄录快马加鞭送往百越,人证记得派人护着;其三……”

他像是吸了口气,冷汗从额角滚落,轻轻道:“找点清寒片来。”

清寒片又称清含片,用料杂糅薄荷、青皮、冰片、檀香紫苏等等清神中药,压在舌底下,能使人凝神静气。

兰木见过受伤疼痛难忍,想让自己长睡不醒的,没见过变着法子让自个儿清醒折磨的。

他想劝又不敢劝,终是道:“……是。”

兰木走下医馆,差医师煎药去了,又去寻清寒片。没想到宣珏并未现用,而是淡淡吩咐:“收着吧。”

说完,他再支撑不住,又陷入昏睡之中。

好在意识混沌,倒也不再有梦魇了。

漓江这个年,年味全无。

而望都却喜庆刚过,正月二十二,年节氛围逐渐淡去。

未央宫内,谢重姒坐在天窗下,冷风流窜,叶竹就又让宫人将炉火多添了三两盆。

正值黄昏,天窗已不见阳光,唯有几点晚霞映红,从下往上望去,能看到云彩飘来又过,来去无踪。

谢重姒捧着元宵宴上赢来的宫灯,借着宫灯里的热融灯火捂手取暖。

就着残剩的傍晚天光,和宫灯的火光,翻开膝盖上的书页。

逶迤于地的裙摆如堆叠花瓣,她独坐其间。

静谧安稳,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日落时分,再过会儿,叶竹就会来唤她用晚膳。

“砰砰砰。”倏然,扮成宫人的暗卫在门弦扣了三声,匆匆走进。

谢重姒被惊扰,抬起头,悠悠问道:“何事?”

暗卫犹豫着,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又递过密信,道:“这是云首领送来的信笺。”

“啪嗒”一声,是精巧瓷托琉璃灯碎地。

本就没燃多少烛火的四周,倏地暗了下去。

只有她膝盖三寸处,洒落的灯油,还有点滴火苗。

噗嗤噗嗤,明明暗暗。

谢重姒抬指将火苗摁灭,本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一寸寸冷下去,问道:“人到哪里了?”

“回殿下,快过蒙州了。”受令保护的人出了岔子,暗卫不敢看她,“再过几天,应该能到襄阳,再往后,能回望都。”

谢重姒低垂着头,睫羽纤长,眉心尚有今儿午间宫宴盛装时贴上的梅花钿,精致艳丽。

但她眸色冷寒,眉目间染上肃杀,捏着急报的指骨泛白,沉默许久,从喉间咬出一句话:“本宫要让这些豺狼虎豹,死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