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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掌权柄到了这个份上, 雷霆雨露,俱是君威。

四五个随侍噤若寒蝉,也为耶律尧捏了把冷汗。

耶律尧却恭敬垂首, 果?断道:“我确实曾经利用过她,秋猎自伤手腕, 伪装成被兄长所伤, 骗她替我出头, 换了一段时间平和日子。殿下明察秋毫。”

他这话不急不缓, 语速中和,好像不是被位高权重者施压,对方仿佛也并无一票否决这段感情的权利。

谢重姒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再忌惮不喜这个年轻人, 也不得?不承认,在同辈中, 他的心性?确实远超旁人。

不等她再次发难, 耶律尧尽可能诚恳解释道:“那时我还不认识她, 她在我心中是‘昭平’,并非‘宣榕’, 郡主也好,郡王也罢, 身份尊贵, 又有心善柔慈的名?声传出, 我必会?利用的。但仅此一次,再无了。”

谢重姒道:“那你之后是怎么?利用旁人的?说?道说?道。”

内阁是国之重地, 相较天金阙其余宫殿, 显得?古朴端肃。

青砖也比别处更有岁月划痕。

耶律尧敛眸, 望着砖上跳窜的烛火,道:“殿下, 与人相谋,无非是利益二字。许旁人利益,以结同盟,再攻打夺利,事成之后分割利益。太阳底下无新事,您应当比我更懂‘权利’从何而?来,不过是同盟之间的一种认可罢了。不便说?出来污您耳朵,但若您想知哪一桩,哪一件,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得?不错。”长公主道,话里听不出赞同与否,把手中闲看的奏折往前一掷,命令道,“看看。”

耶律尧接住,打开。

这是一则三月之前的奏折,来自礼部,三纸无驴说?了一箩筐废话,最后大胆建议,可以与北疆联姻,换取同盟稳固。

当然?,他们打死也不敢提到昭平郡主,框出的人选尽是皇嗣里的血脉旁支。

底下内阁给了四字批复:日后再议。

这字迹端凝浑厚,和宣榕的正楷有六分相像。

耶律尧道:“宣大人还是给人留面子,以拖为拒。若是我,会?直接问他们,‘诸公不若和亲西?凉’?”

“……”叶竹没忍住笑了,反应过来,立刻假借咳嗽掩住。

再小心觑了眼长公主,见她面无表情,道:“少油嘴滑舌。宫宴上官员如云,都是进士出身的千年狐狸,闹出这么?大动静,事后矛头对准的可是昭平。”

耶律尧把奏折合拢,双手递回桌案,道:“这好办。”

满室众人还以为他有何高见,纷纷竖耳倾听。

就听见他大言不惭道:“我可以入赘。”

“…………………………”

所有人脸色扭曲了一瞬。

饶是谢重姒,也微咳了几声,放下茶盏。

耶律尧看她神色稍缓,微微一笑:“我并未开玩笑,选择权在您等。您可消气了点儿?那我接着说?了。”

长公主没吭声,耶律尧顺杆上爬当她默认,继续道:“当众陈言,并非给郡主压力?,她若不喜,拒绝即可,丢脸的只会?是我。再者,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借我的势,内外合压,郡主能更早推进她想做的一切,早日离开朝政漩涡。”

这次,谢重姒短暂沉默了。

青年口?中的“势”,并非狂妄虚词。

而?是言之有物——北疆辽阔疆土,彪悍骏马,血性?兵卒。

他一人确实可以代表能撼动一方的势力?。

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宣榕更少地接触不快乐的事情。

这三年,绒花儿过得?并不快乐。

谢重姒叹了口?气:“坐。”

第二次赐坐,再推辞可就没意思了。

耶律尧顺势落座,心中那根弦却片刻不敢放松,在端起?叶竹递来的热茶时,都在想长公主接下来会?问什么?。

估计不是什么?容易回答的话。

果?然?,谢重姒继续闲看奏折,像是唠家常一般随口?问道:“草原十三部落,土地辽阔不亚于?大齐。多位首领,多方势力?,这么?多年,没人想把家中女眷许配给你,结个善缘么??”

“……”刚升起?的喝茶心思烟消云散,耶律尧僵住,斟酌道:“这个……自然?是有的,明中暗里拒绝了。”

谢重姒饶有兴致道:“说?说?看。细说?。”

答或不答,都像送命题。

好在耶律尧也没想隐瞒,打定主意坦荡到底,便硬着头皮道:“刚回北疆,第一站是本?墨格达。老首领阿扎提想把最小的女儿送给我……”他顿了顿:“第二天哈里克就造反囚父,这桩婚事自然?不了了之,小姑娘很?快和青梅竹马定亲成婚了。”

“第二位是阿勒班的首领卡布依,四十多岁的汉子,和我交情尚可,想替妹妹做媒。我没同意,他说?无妨,可以让古丽夏提住过来,先培养感情。他提出这话的三天之后,我就领兵去疆凉边境作?战了,小半年之后才回。此时,古丽夏提也有了更如意的郎君,甚至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谢重姒一掀眼皮:“其中有你手笔?”

耶律尧只能如实道:“……有。”

谢重姒不紧不慢地翻着卷页,问道:“后面的呢?”

耶律尧苦笑一声:“殿下,没有之后了,这是仅有的两次婉转迂回。之后我已经有了一定话语权,可以直言不讳拒绝了。发了几次火后,没没人再敢牵红线牵到我头上。”

谢重姒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没回应,旁若无人地看了会?儿奏折。

无人说?话,便会?自生尴尬,一般人很?容易开始反思,到底哪里说?错了惹怒了人。

这会?让人坐立不安。

耶律尧却继续耐心地等了数息,不急不躁,神色平和。见长公主没有开口?的打算,甚至主动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重姒这才放下手中奏章,抄起?一旁一本?《妙法莲华经》,翻出里面两张长条纸页,道:“叶竹,拿给他。”

耶律尧接过叶竹送来的纸页,心头微震。

旧纸枯黄,遍生裂纹。隔着久远的香火和光阴,上面字迹既熟悉又陌生,正是他数年之前,在江南写下的虔诚祷告。其中一张是——

愿受业火焚身之刑,祈郡主一世无虞。

如若这些纸页在长公主手里,那说?明……

果?然?,长公主笑着,但眼底没什么?笑意:“你该庆幸当年府里暗卫不是本?宫在管。”

耶律尧试探道:“……宣大人收集起?来的?”

谢重姒避而?不谈,只道:“现在两页纸都还给你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其中一页并未署名?,但另一页纸,写得?却是——

“愿郡主永世平安喜乐|耶律尧”。

有名?有姓,这才是宣珏干脆把所有纸页都收走的原因?。

耶律尧摩挲着粗糙的黄纸,解释道:“寒山寺的师傅说?,一种不落名?款,可以挂在殿内,落了名?款,放在炉旁,是准备焚烧送达天听,更显真诚。许是寺里后来都挂在了殿内、并未烧毁?我不是有意要留名?的。”

说?着,他并指夹住薄薄的两页纸,长臂一伸,送至烛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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