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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那?提着小胖子的青年站定不动,漫不经心地抬头,向高台望去。

他神情慵懒,像是?卧伏歇息却被打扰的野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愉,淡淡问道?:“别?动。再动把你扔下河去——哪家小孩?”

宣榕微微一愣。

而耶律尧似乎也注意到?了?轻功绝佳的几名暗卫,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干脆提着小孩走上酒楼,被一位妇人感激涕零地接了?过去。

他摆了?摆手,径直向宣榕走来,眉梢一扬:“御林军轻功不行,果然是?你的人,来凑文会的热闹?”

“算是?吧。”宣榕笑道?,避开他目光,刚想召来伙计。

没想到?店小二一见?耶律尧,熟络地凑了?过来:“公子来了??今儿还是?罗浮春?”

宣榕瞧着有趣:“这位公子经常来?”

店小二挺了?挺胸,骄傲道?:“那?是?!他说整个望都,就我家酒味道?最醇最辣,还能喝个三分?醉。”

耶律尧轻哂了?声:“少听他自?抬身价,我就来过一两次。”

于是?又添了?酒,换了?雅间。从散座到?雅间,要走过长长回廊照壁。许多客人带着三分?醉意,在执笔题字。放眼望去,黑白交错,素雅幽静。

宣榕看过一墙文墨,忽然顿住。

只见?青瓷花瓶斜插了?两丛锦绣作的花,绒锦花束后,数行墨迹桀骜不驯,那?字体带着狂意,很好看,似是?酒后所作,但与满墙的求取功名、登顶青云不同,这首诗内容却是?旖旎婉转——

……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

耶律尧察觉到?她面色微异,也顿住脚步,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宣榕总觉得这洒脱不羁的字迹,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似乎是?一张小页纸……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便指着道?:“觉得这字迹形骨俱佳。”

耶律尧饶有兴致道?:“哦?我的字和他的比起来呢?”

耶律尧的字……自?然是?不好看的。当年礼极殿里,他样?样?冒尖,即使陈宗也是?——所谓陈宗,就是?前几代帝王定的规矩,刑部整理出?有意思的案子,命人口述给皇嗣听,能磨炼见?识、审问、决断能力。

唯有一手字惨不忍睹。只有他能认,别?人看不懂。

因此没少被旁人嘲笑。不过幸好这些人找到?慰藉,总算压人一筹,后来倒是?不怎么找耶律尧麻烦了?。

宣榕不好实?话?实?说,只能委婉道?:“……各有千秋。但你可学那?种风格,倒是?与你相衬。”

耶律尧哈哈笑起来。

待到?雅间落了?座,耶律尧笑意还没收,宣榕不知?为何他能笑这么久,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心中纳闷,无奈道?:“你今天也是?来逛文会的?”

耶律尧却只是?把玩掌心的物什,笑道?:“冤枉,我可不喜欢附庸风雅。刚从温先生那?边回来,顺路去青山书坊刻点东西,就在附近。”

书坊一般可以雕版出?书,刻碑作匾。宣榕问道?:“……你刻什么?”

耶律尧摊开手,掌心两枚和田玉印章,徐徐道?:“私印。”

那?两枚印章上均只有一个尧字。分?别?是?汉文和北疆文。他合起掌,也问:“最近很忙?都没见?过你再来找温符了?。”

近来很闲。但一见?到?耶律尧,就会想到?那?晚脖间亲昵的轻蹭,炙热的呼吸,看到?他色泽艳丽的薄唇,也会想到?唇齿间的轻咬。宣榕有意避了?几天,没想到?再见?还是?能想起这些,她叹了?口气,垂眸道?:“嗯?没有,最近阿旻很忙,我没什么事。”

耶律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了?话?头,问道?:“全京搜查,查到?了?什么吗?”

宣榕便道?:“查到?了?常家头上,他家喜欢豢养江湖门客,处理见?不得光的纷争。这次从他家里纠出?了?三个亡命之徒,监律司立刻把常家人押送审讯。而常家小儿子常题,在刑部为主簿,据他交代,他是?不喜上司严苛,便让家中门客痛下杀手。”

“唔,合理。”耶律尧斟酒自?酌,“但那?反诗字条呢?总不至于真的是?冉乐写?的吧,他拥护你到?这种地步?”

宣榕摇头:“恰恰相反,我和他其实?不算太熟。而且我事后翻来冉大人往年文卷,发?现他的撇钩是?微收的,好几个字形体有微妙差距——不是?他的字。但问题来了?,常题矢口否认他让人留了?反诗栽赃陷害。”

耶律尧歪了?歪头,轻笑道?:“他派出?的门客怎么说的?”

“他派出?的门客不见?了?。常题一口咬定那?是?去年来的一位高大清瘦,寡言少语的门客,但常府上下,没有找到?这号人。”

耶律尧缓缓敛了?笑:“也就是?说,有人混作常家门客,制造了?这一桩事。除了?剑指冉乐,倒有点像是?想让你和谢旻反目成仇。”

宣榕叹了?口气:“据说因为此事,舅母犯了?心疾,总觉得有刺客在宫暗中窥伺……”

耶律尧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就这么和你说吧,夜深人静,顶尖高手可以不惊动公主府,越过随侍,来到?你床前,看你从子夜睡到?清晨,再悄无声息地走。”

宣榕想了?想那?个画面,瞬间毛骨悚然。

耶律尧见?状道?:“放心。这种人天下两只手数得过来。大可入朝为将,或是?江湖为王,没道?理去当个梁上君子。”

宣榕迟疑道?:“真的吗?你当年就可以避开府上侍从进来了?。”

“……”耶律尧无奈道?,“我当年就能单枪匹马入宫绑了?你舅舅。我在那?十个人里面。好了?小菩萨,就当我胡说八道?,你只要不一个人外出?溜达,不会出?事的。至于那?位门客,只要他不歇手,总会暴露。”

宣榕看向雕花拱窗外,阳光下人山人海,头戴布巾的学子准备即将到?来的春闱。一个人融入此间,就像滴水入海,是?很难寻觅踪迹的。

春闱分?三场,历时?半月结束。结束后,还要抄录、糊卷、批阅。

忙下来得到?二月中下旬,此时?草木渐绿,柳叶疯长。

与满都绿色不同的是?,朝堂上下一派阴云遮顶——即便多方监督,此次科考还是?爆出?了?一桩丑闻。

有两位学子的考卷一模一样?。文采斐然,切合宗旨,是?不可多得的好文章。但一句不差。

朝堂炸开了?锅,消息传到?民间,等候成绩的学子也闹得沸沸扬扬,在文庙聚众跪拜,要讨一个说法。

这日,谢旻风尘仆仆来到?公主府,开门见?山:“鬼谷可还有先生在此?”

宣榕见?他忧心忡忡,温声道?:“除了?温师叔,别?的都回蜀中了?。找他们有事?”

“雪子温符?他不行。”谢旻微微蹙眉,“对,有事。我想要一位功夫了?得的高手,至少比昔咏还要高地那?种。此次科考,上从主考官,下到?巡逻侍卫,全都审讯一遍了?,没有人主动透露,也没有亲眷无心泄题,唯有负责看守考题的‘尚书库’,考前夜里发?生过异样?,我想托人重?走一遍流程。”

宣榕思忖道?:“有倒是?有那?么一位。但……”

谢旻急促问道?:“怎么?”

宣榕慢吞吞道?:“若是?把人请来,你要好好同他说话?。不要吵架。”

谢旻双手合十:“那?是?自?然。”

但心底有些嘀咕,到?底是?什么样?的孤傲高手,性格这么古怪。

直到?见?到?人的那?刻,谢旻沉默片刻,转向宣榕道?:“姐。他怎么还在望都?没跟北疆使臣团一块回去吗?”

而耶律尧则抱臂挑眉:“啧,早知?道?是?帮你,就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