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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又落了一场夏雨。

雨后草叶滴露,绿荫如洗,群山泼翠。

牧童骑着黄牛,吹笛而过。村女二三,结伴浣衣。

路边支着几个小摊子,有叫卖枇杷的,也有卖梅子、杏子的。

游湖的市民扶老携幼,有说有笑,踏青而返。偶尔有人?停下来,买一兜正当时的新鲜梅子回去酿酒。

哒、哒、哒。

地?面轻微震动。一颗枇杷从草篮里滚了下去。

湖边行人?纷纷抬头看?。

从路旁的林荫中,前呼后拥,驶出车驾。

打头的是?一列黑衣护卫,作为前驱开?路。

随后的是?四匹高头大马,没人?赶车,竟也步伐齐整地?往前走。每一匹都?极神骏,青色皮毛油光水滑,银鞍金辔,拉着一辆无壁舆车。

舆车翠盖摇摇,四面垂下珍珠帘,风吹玉振。帘后卧一少女,隐隐绰绰,看?不清面容,但肌肤胜雪,非民间所能养出。

车驾两侧,则簇拥着十几个美貌女子,皆婀娜清丽,世上少有。却一般梳妆,一样粉衫碧罗裙,像是?侍女之流。

这阵势,看?得?路人?目不转睛,又大气也不敢出,纷纷相避。

市民们窃窃:“这是?谁家的多娇女?”“不曾听闻有哪方贵人?出行。”“城中公卿,也输了几分派头咧。”

行人?议论纷纷时,却见有个婀娜女子走出队伍,罗裙轻摆,款款上前,向路边的卖枇杷的老者询问:

“敢问老丈,此处距离宁州城还有多少路途?”

卖枇杷的老翁惊到一下子站起来,局促道:“不远了,这里已算城郊。向西?走半个时辰,约莫就看?到城门了。”

女子谢过老人?,便回到翠盖旁,向珠帘后的少女耳语几句。

少女点点头。

骏马便自行调转方向,一行人?声势浩大,朝宁州城而去。

直到舆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马蹄声也已不闻。还有不少人?站在湖边,回味着方才所见的一切,津津乐道。

宁州南城,清波坊。宁州的贵人?住在西?城区,衙门也在这个区域。外来的贫苦百姓,三教九流之类则聚集在东城区。

南城则住了一些宁州本地?的不算穷苦,但也不是?太富庶的市民。

清波坊是?这些不上不下的市民里,最不上不下的一个坊。

世居清波坊的宋大娘去井边打水,打完水,照例坐在井边的树荫下休息。

市井市井,大齐的城镇中,最热闹也最必不可少的社?交场所,就是?井边。

三姑六婆、贩夫走卒,各路闲人?,常常在井边聊天?,交流情报,恨不能把上下几天?坊中每一个角落的新闻八卦都?磕一遍牙。

她一边锤着腿脚,一边竖起耳朵,听街坊邻居凑在一起,磕着晒好的瓜子,翻着嘴皮子。

忽然?远处风风火火滚来个矮胖妇人?,到井边,一屁股挤开?宋大娘,拿帕子一边拭汗一边道:“哎呦喂,你们可不知道,你们清波坊不得?了!”

宋大娘被挤开?也不生气,连忙追问:“二?婶子,什么?不得?了?”

矮胖妇人?娘家姓施,丈夫行二?,所以人?称施二?婶。

施二?婶是?闻名街坊的大嘴巴、长耳朵。远近数里的时事新闻,大到生老病死,小到谁家的猫狗生了崽子,过了墙,第?二?天?她就知道了。第?三天?,通过她的嘴巴,街坊邻居就全?知道了。

宁洲南城的好几个坊,数个水井,都?是?施二?婶的“势力范围”,她嗓子一张,能把干姐姐干妹妹、义大哥义小弟从街头认到街尾。

“小宋,跟你家也有关系嘞!晌午,我从清波坊最北边过,看?见四匹大马,每匹都?像话本子里将军的马。拉着一辆顶顶漂亮的车,那车啊,华盖像孔雀绿宝石磨成粉掺金线绣的,日头一照,闪闪发亮。垂下来的帘子啊,是?用了数都?数不清的珍珠串的,每颗珍珠都?比你宝贝得?不行的珠簪还要白,还要圆润,喏,这么?大。车子里坐的女娃,更?不得?了!虽然?二?婶我没看?见脸,但白得?都?发光了,比侯爷的女儿还要白!在车子旁伺候她的就有十几个,个个都?是?天?仙娘娘似的美人?,居然?只能伺候那女娃!”

施二?婶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生动地?比划着。听得?清波坊的邻舍都?啧啧称奇。

宋大娘说:“一听就是?贵人?。那与我家,与清河坊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是?西?城区那边的公卿贵人?,路过南城……”

“我亲眼瞧见那车停在清河坊坊长的家门口了!”施二?婶说:“那鼻孔朝天?的坊长,老脸笑出一朵花,带着他儿子儿媳全?家跑出来迎接马车。然?后说了一阵话,坐在车里的小娘子,就抛了一锭金子给那老货……我看?得?清楚,好足金,好大的一锭元宝,沉得?老货的手都?一坠!老脸都?笑烂了。可给他赚着了。”

“等马车走了,我上去跟他儿媳一打听,你猜怎么?着?这贵家娘子,居然?是?来清河坊租房子住的!”

宋大娘闻言一惊。因为清河坊空着的房子不多。其中面积最大,最合适贵人?居住的,只有她家附近的一座官员搬迁后留下的三进?宅邸。

宁州是?大齐的繁华大城之一,西?城区尤其寸土寸金。官员、贵族、富家,固然?都?聚集在西?城区,但也总有些外来的宦居官员、来做长期生意的大家富户之类,初来乍到,买不起,也租不到西?城区合适的房子。

三教九流汇集的东城区他们是?不考虑的,往往会考虑南城区。不过,南城区最好的坊是?桂花坊。住在清河坊的官员、富户,少之又少。这些年也只有一个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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