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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江后,大雪仍未止。

只有一江之隔,似划两片世界。

江南的大周暖风熏染,初夏之季,幽雨生烟草,碧绿得动荡人心。

江北,却风雪大作?,下得天地一片白,山河素银,郊原茫茫,彻骨之寒。

船只系在岸上,人们互相搀扶,劫后余生,跌跌撞撞下得船来。绝大部分人都穿着单薄衣衫,冷得直发抖。

吕岩环臂抱紧自己,不停哆嗦,赶紧打开?箱子,取了一件衣裳穿上,还是?打了个大喷嚏。

富商也赶紧让仆从打开?了行李箱,取了最厚的一件衣裳。

张半武是?个练家子,在武林里也颇有声名,体格强健,气血充裕,倒能忍耐这寒意。只伸手拂去肩头雪,皱眉环顾:“果然诡异。”

他们这些渡江北上的人,都是?有亲友或者信源在狄人治下。早就听说过,狄人治下的大周故土,异变频发。

最明显的变化之一,就是?四季轮转,竟然与原来的大周发生了错位。

他们渡江前,都是?额外备下了一些衣衫。

但五月时节,踏足在这一片冰原雪野上,这样的场景,仍然震撼到了他们,

人们陆续取了衣裳裹身,回?望江南的梅雨烟草、满目翠痕,不由?都心生恍若隔世之感。

那富商喃喃道?:“真?美啊……”难得生了几分留恋故土之心。

可这美,太薄,太动荡了,绿意如烟,一副骤然要被狂风散的模样。怎经得起,这刺骨寒风,茫茫飞雪的吞噬?

正这时,船家带着一干船夫,将书生吕岩团团围住,拉扯着他不放。

船主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你,怎会惹来蛟龙?那大战的动静里,我的船都撞破了一角!不成,你不赔钱,绝不放你!”

吕岩被拉扯得险些跌倒,无奈道?:“小生也不是?有意的,不慎跌倒撞到了头……”

但船主不肯干休,几个壮汉推搡着他,船夫已经夺过他的行李开?始搜检钱财,把他的书籍衣裳倒了一地。

吕岩急得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们这是?明抢!”但他是?文弱书生,哪里挣得过几个精壮汉子。

见此,鸳鸯刀夫妇中的健妇立即上前阻止。

她裹着幞头,扎着窄袖子,系着围裙,穿着裤子,蹬着红缨鞋。

二十七八岁,红扑扑脸蛋,浓黑点眉,圆乎乎豹儿?眼,虎头虎脑。背着一柄刀,极利落。

见吕岩马上就要被推搡跌倒,当即抽了刀,一柄扎下,刀风飒得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气,船夫们立刻退了几步。

船主惊道?:“你这婆娘,做甚!不关你的事,让开?!”

健妇却道?:“不让!我陈二娘平生偏见不得这样颠倒黑白的事!”

陈二娘一手拄着刀,一手指着船主的鼻子:“我们大家伙肉体凡胎,打不过,被那妖怪欺负了,也罢!但丁是?丁,卯是?卯,明明是?那妖怪杀人害命不对,你不敢怪罪妖怪,却怪罪无辜受害者,却是?无理!”

见妻子先说了话,张半武也背着刀走上来,道?:“船家,错,不是?吕岩兄弟的错,是?那妖怪凶恶。何况那等绝境,吕兄弟为了保我们,一人站了出来,恳请妖怪不要牵连我们,大家伙都听到了。现在安全了,穷究不放,翻脸不认人,太不道?义!”

有鸳鸯刀夫妇出头,其他渡客也壮了胆气,陆续有人说:“是?啊,这书生也不是?故意的,今个大家都安全了,别计较了。”

叫作?“珞儿?”的小少年挽着母亲,机灵灵地探出头来,叫道?:“船家,你还是?别跟我们纠缠了,快逃命去罢!我们都听到了,那位龙女叫李秀丽,被她灭杀的蛟龙,似乎是?狄人养的。你常来常往在江上,必定有狄人的门路,是?他们熟门熟脸的人。如今是?你这趟渡江时,蛟龙出了事。狄人寻仇,指不定牵连到你头上!”

其母立刻打了孩子的胳膊一掌,低喝:“又多嘴!”

但这小少年一语中的,船主本来还想?纠缠,闻言打了个颤。

这些渡客不知道?,只以为蛟龙是?狄人养的野妖怪。

他却清楚,那头“蛟神”是?狄人的水军元帅。

一军之帅,百万妖兵,被那个叫李秀丽的龙女一剑灭尽,狄国?只怕要起滔天?之怒。

哪怕他们只是?被牵扯进战场的过路人,狄国?的怒火,扫到他们的边都不得了啊!

何况船夫们虽然相对吕岩,称得上精壮,但都是?普通人,也畏惧拄刀而立的张半武、陈二娘,不敢上前。

又有众人言语纷纷。

船主这才悻悻然作?罢,骂了句“我今天?开?船算是?倒了大霉!”带着几个手下驾船离去。

众渡客也收拾了行李,各自朝各自的目的分散而离去。

岸边只剩下了几个人。

吕岩对张半武夫妇深深作?揖,感激涕零:“贤夫妇的恩德,小生没齿难忘!”

在船上,他不慎撞到了头,就是?他们立即帮他包扎。面对蛟龙和船主的威逼,也是?张半武二人答应为他送遗物,此时又是?出面解围。

陈二娘摆摆手:“嗨,说甚么‘恩德’。我们无非是?说了几句不偏倚的话,有点良心的人,都懂这样的道?理。要论恩德,龙女才对我们都有大恩大德,我们都得谢她老人家。”

张半武从地上一一捡起吕岩的衣裳、书籍,细心地帮他拍掉雪,放回?箱子里。笑?道?:“是?啊,妹子说得对。况且,吕兄你危难关头颇有仁义,我们替你说话,也是?愿意结识你。你要真?想?谢我们,以后有机会,请我们喝壶暖酒,如何?”

“使得使得!”吕岩忙笑?道?:“不知贤夫妇打算往哪里去?如果同路,咱们同行一段,找个落脚地,互相结识一番,我为二位暖酒添杯!”

张半武道?:“我们有个同门师兄,在分南河畔的寿阳县落脚,开?了新的一脉。我们打算去投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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