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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尼塞斯克。

这是一座坐落于叶尼塞河左岸的木质堡垒,有四四方方的木栅栏,虽经过长达十年的扩建,规模仍比托木斯克稍小。

木制塔楼上,来自莫斯科的文书官瓦西里咀嚼着风干的马肉干,眼神落寞地向西边的克季河眺望。

在他身后的木堡空地上,堆积如山的毛皮正在晾晒,到处是靠着木屋席地而坐的哥萨克。

瓦西里的全名是瓦西里·达尼洛维奇·波雅尔科夫。

这个名字听着很长,其实很简单,就是这人叫某某,谁谁谁的儿子,哪个地方来的。

就比如刘承宗,用这个命名方式,就叫承宗·向禹洛维奇·延安刘斯基。

斯基说明祖上是贵族,科夫诺夫则比较简单,祖上多半是平民。

不过瓦西里并不完全是平民出身,他的爷爷是波耶贵族,只是在混乱年代卷入政治斗争,封地成了王室特辖区,到他这代变成了平民。

也正因如此,瓦西里的儿子彼得,将以鄂毕切夫作为姓氏,也许要不了多久,瓦西里就能得到鄂毕河流域的封地,到时候他们家族或许会以鄂毕斯基来作为姓氏。

当然,这种阶级提升的事,在这个年代的西伯利亚,也不好说。

瓦西里有个朋友叫叶罗非,姓哈巴罗夫,农民出身,是个在斡罗思难得的种地高手。

十年前,凭种地的本事,积累了一点家底,但赶上斡罗思战乱不断,波兰西边打、鞑靼东边抢,国内还有数不清的乱军你来我往。

叶罗非就买了几把枪,雇了几个人,投身至相对安全的西伯利亚,成为探险家,几年前在瓦西里手里领了一张许可证,参与对勒拿河流域的探险,并找到了盐矿,成为勒拿河流域的盐贩子。

后来瓦西里的儿子彼得建立了雅库特堡,叶罗非也在勒拿河开发了自己的庄园,靠在老家磨练的种地技艺,在冻土上种出了庄稼,成为新土地上最大的粮食供应商。

这听起来像一个勤劳致富的故事。

但斡罗思在文化上,就没有勤劳致富的土壤。

它从一开始,就与战争劫夺、臣服与被臣服联系在一起,西伯利亚更是如此。

就连土地,都是从林中百姓手上抢来的,收点毛皮保护费就差不多,讲什么勤劳致富明显是开玩笑。

既然你能抢别人,别人为何不能抢你呢?

叶罗非在冻土上搞农业是一把好手,但在抢劫这方面,明显逊色旁人。

现在他在叶尼塞斯克简陋的牢房里蹲着呢,罪名是盗窃公物和偷税漏税。

勒拿河流域的庄园、农场、盐场,都归了督军彼得·戈洛文阁下。

瓦西里前几天才去牢里看望过叶罗非,很乐观。

在他们的观念里,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老叶甚至还跟瓦西里打听最新的消息,看看哪里有新的机会,好等他出狱再干一票。

瓦西里确实有新消息。

雅库特堡送过来的传闻,说很远的东边有一条大河,两岸尽是肥沃的的黑土地,在过份充足的养份滋润下,河水也因为掺杂了太多的腐殖物而呈现暗黑色。

越来越多的传说,正在从东边传回来,人们说那个地区富藏银铜矿和铅矿,还有丰富的毛皮。

只不过当地的原住民很凶猛,他们好几个偶然涉足那边的探险家都被打死了。

大牢里的叶罗非对这个消息非常兴奋,他估计自己还得在牢里再待好几年,所以那里有凶猛的原住民再好不过了。

从涉足到站住脚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没准到时候自己的老朋友瓦西里也能混个大官当当,率领他们的队伍向那条黑水挺进。

不过瓦西里显然就没有叶罗非那么大的雄心了。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在西边,准确的说,是放在西边这条克季河上。

与鄂毕河、托木河、叶尼塞河、勒拿河相比,克季河是条没那么出名的鄂毕支流,每年十月到四月的结冰期,也使它的通航时间短暂。

但是在西伯利亚的所有河流当中,克季河对斡罗思向东开拓却有着数一数二的作用。

因为它连通着托木堡到叶尼塞堡的航线。

所有来自莫斯科、喀山,通过托博尔河、额尔齐斯河、鄂毕河航线的货物、人员与船只,最终都汇流至克季河,经过叶尼塞堡这座建立于西伯利亚的转运中心,继续发往东方。

按照计划,今年应该有至少一千人与大量补给物资经过叶尼塞堡,再分散至东边的雷宾、图图尔、雅库特、日甘、奥廖木金等堡垒。

但是已经有四个月,没有任何船只从克季河过来了。

这对瓦西里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他知道托木斯克战役的惨败,就连督军伊万都被俘虏,生死不知。

那座极其重要的堡垒也成了忒猛汗国的领地。

这片冰封冻土的边缘,有无数个游牧强权,如哈萨克、准噶尔、和硕特、和托辉特、扎萨克图等等,但这对斡罗思的探险家们来说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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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些汗国都不在乎这里的土地和林中百姓,只是将他们当做冰原上繁殖的牲畜,固定时间征收一些毛皮物资而已。

一直以来,他们见到陌生人,就以交友、贸易为由,深入他们的部落,探查虚实。

如果真的很强大,那就商议贸易、互通有无,以此来换取通行权,在他们的领地边缘建立堡垒。

而不够强大的,则进行战争劫掠,立规矩。

所以忒猛汗国也是一样,莫斯科应该会在今年派遣新的使臣,与他们进行商谈,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勘定界限,以此换取航道通畅。

而不该是如今这样,整条克季河就像被封锁了一样。

应该说斡罗思对西伯利亚的开拓非常成功,他们自西向东,沿着纵横交错的河流建立堡寨,虽然没有踏足河流之间的土地,但最远已经探索到了黑龙江。

结果随着托木斯克战役的发生,泰萌卫的出现,把这条航线从中间截断了。

东边几千里所有堡寨,都成了无根之萍,失去支援。

这不禁令瓦西里感到疑惑和担忧。

他不理解,难道莫斯科没有派遣任何使臣与军队,放弃了东方所有的堡寨?

“瓦西里,快从塔楼下来,黄金汗的骑兵来了!”

堡垒内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瓦西里向南眺望,就见远方的密林中人影绰绰,金色旗帜下,一个个头戴红帽、携带弓刀的轻装骑兵自林中踱马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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