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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受了,随后举盏,“世事俱往,便都抛去罢。”

赵秀抬盏相和,“胥掌柜宽宏大量,赵秀感佩。”

一盏兰秀饮尽,赵秀起身告辞。

终究有愧,无颜多留。

“告辞。”

“不送。”

赵秀跨出书肆,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孩童啼哭之声。转身一看,胥姜正急急忙忙地往一道小门而去。

“祖宗!才离一会儿,怎地又开哭了!”

赵秀驻足静听,女人哄了几句,哭声变成了笑声。他不禁再次打量这间书肆,只觉这书肆里堆挤着的不止书籍,还有人世常情。

他忽然对楼云春生起一丝羡慕之意。

又不禁腹诽道:难怪那般爱现。

梅二见他出巷口来,伸手拉他上车,“东家,坐稳了,咱们回家咯。”

家。赵秀望向书肆,随后自嘲一笑。

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他那宅子充其量只能算个落脚之处。

齿间茶香弥留,桐城兰秀,他自入京后便未饮过了。

赵秀想自己在狱中一年,却无半片乡书,心头微凉。

恐怕当初以他为荣的赵家族人,早已视他为家门之耻了。

他摸了摸胸口,压着那封薄到摸不出轮廓的信,企图从中汲取暖意。

赵秀的宅子置办在永安坊,离木宅不远,他特地让梅二驱车,绕去木宅。

来到木宅门前,只见其门庭紧闭,冷清凄凉,却并无破败之相,显然是有人在打理。

谁在?

犹豫片刻,赵秀上前叩门,许久才听得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呀?”

“是我,赵秀。”

“谁?”那人似有些耳背。

随着一阵起闩的声响,门被缓缓拉开,门后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是木家的老仆,常伯。

常伯见到赵秀,先是一愣,随后上前拉着他,神色激动,“公子,你回来了。”

“常伯。”赵秀一见是他,也很惊喜,“您怎么没跟老师回姑苏?”

“人老了,走不动了,就不走了,正好留下来看宅子。”常伯拍着赵秀的手,自责道:“瞧我这记性,生把个日子给记错了,以为你下月才回来,也没去接你。”

原来还有人在等着他。

赵秀宽慰道:“不碍事,有人来接。”

常伯往外看了一眼,梅二接茬,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常伯见他拉着一车的行李,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在里巷置办了间宅子,往后就住那儿。”

常伯满脸不赞同,“既然回来,就该住家里,怎好另住别处?”

赵秀指了指,“也并不远。”

常伯拉着他不放,“老爷留下我,不止是为了看宅子,更是为了等你,你既回来,就别走了。”

原来老师早就替他安排好了。

赵秀想起木淙也,不禁感慨,他们这对师徒,也不知谁欠谁更多。

这木宅曾给予他深情厚谊,却也锁住了他的前程。

而如今,他想重新开始。

只怕常伯不肯答应。

赵秀心思一转,握着常伯的手道:“常伯,那宅子是一早就置办好的,因我服狱,才空置至今。”

常伯叹气,赵秀将宅子买在里巷,只怕也是想替木家守着老宅。

这孩子从来都是你对他好一分,他回敬三分,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只是被赶着走错了路,这才耽误了。

赵秀略带愁容道:“这一回去,事务多杂,我又不懂管理,一时半会怕是摸不着头脑。您管家是管老了的,不如去替我做做主,安排安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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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他孤苦一人,无人帮忙料理,常伯难免心酸,嗟叹几回后点头道:“也好,那便同你去看一看。”

说着,便去园里叫来一个小厮看门,然后跟赵秀上了马车。

梅二心道:他家东家唬人的功夫是似渐精纯了。

赵秀几句话便拐了常伯回自己宅子,帮忙安置打理。

等常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赵秀的暖居酒已递到他面前。

“常伯,您为我操劳一场,这第一杯酒敬您。”

常伯瞪他半晌,最终还是接过来喝了,“混小子!常伯都哄。”

赵秀赔笑。

事常伯知他铁了心不回去住,便嘱咐道:“反正隔得不远,记得常回来看看。不为别的,只为陪陪我这老头子也好。”

“只要往后您别嫌我烦就好。”

“烦,这会儿就烦。”

赵秀赶紧给他又倒了杯酒,“多孝敬您两杯,您就不烦了。”

常伯绷不住,笑了。

一席三人,却也和乐。

散席后,赵秀让梅二送常伯回木宅。

常伯拉着赵秀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好备考,这次只为自己挣个好前程。”

只为自己。

赵秀被酒意烘得眼底发热,“好。”

在新宅住下后,赵秀深居简出,鲜少与人相会、宴饮,一心备考。

案上烛火明复灭,槛外冬去春又临。

赵秀抛书掷笔,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书房。

他抓了抓一头乱毛,又嗅了嗅身上衣衫,随后皱起眉头。

“梅二!”

喊了几声,却不见梅二回答。

“又冲哪儿去了?”

赵秀寻出去,却同跑进来的梅二撞了个头碰头。

“冒冒失失,撞魂啊?”赵秀眼前发花。

“东家,有客到。”

“什么客?”

梅二胡乱替他搓了搓额头,挤着眉毛压低声音道:“娇客。”

赵秀手心发痒,“你再做这死样子,当心我抽你。”

“是真的,两个小娘子,长得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漂亮。”梅二竖起两根手指,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小娘子?”赵秀更觉疑惑,“可是走错门了?”

“哪儿能呢,指名要找你,这会儿正等在花厅。”

“可有报家门?”

“这倒没有。”

“你没问?”

“没问。”

“那要你做甚?”就该扔回商队,回西北吃土。

两人吵嚷着往前堂去了。

未至前堂,先闻人语,细细听来,却只有问,没有答。

赵秀心头陡然狂跳,随后大步跨进厅内。

厅内两人闻声回头,见到赵秀后,皆有些惊愕。

赵秀愣愣盯着其中一名少女,揉了揉眼睛,“……兰景?”

木兰景呆盯眼前不修边幅的‘野人’,半晌后才回神,然后朝他一笑,抬手做了个手势。

「赵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