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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家?”楼云春一时没想起,“哪个吕家?”

胡煦道:“司竹都督,吕裕。”

楼云春搜罗半晌,才从脑子里搜出这么个人物来,“此人早前便与洛尚书和周淮有所来往,之前在周淮的账目上,查到过他贿赂给周淮和洛尚书的赃物。只是因他位卑,且隶属司农监,不受洛尚书与周淮重用,并不涉大案。加之此次涉及官员众多,情节较轻者,只罚了俸禄、扣除其考核绩效,便放过了。”

胡煦告诉他,“最近有传闻,说吕裕将手中的差事,下放给了韦家,有意同韦家来往。”

“那他便是在找死。”楼云春将敲下的石块放入石臼中,碾成齑粉。

他碾得热了,便解开束腕,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两道目光立即自书肆里投来,黏在了他的手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弯起嘴唇,将袖子撩得更高,然后继续对胡煦道:“朝廷此次放过他,是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却并非不追究。若这三年,他能够兢兢业业,做出一番功绩,那三年后便可撤销其处罚。可若他怠惰渎职,或是冥顽不灵继续助纣为虐,怕是等不到三年考核,便会丢官罢职,甚至是掉脑袋。”

胡煦神色一沉,以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吕家是铁了心要找死的,宋樆若被扯上,不会有好结果。

只是看那吕夫人的模样,恐怕难以罢休。

可他眼下还看不明白,吕夫人要让宋樆做什么。

宋樆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无权无势又无财,于她能有什么助益?

胡煦忽然想起吕夫人再三强调,说她始终是宋樆的母亲,且在自己表明心迹之时,骂他高攀不起。

他高攀不起……那谁能高攀?亦或是她准备利用宋樆去高攀谁?

胡煦猛然起身,不慎踢翻了脚边的水桶,水顿时爬了满地。

楼云春和胥姜都吓了一跳,旖旎之趣荡然无存,然后齐齐望向他。

见他神色惊怒,楼云春默默放下袖子,问道:“你怎么了?”

胥姜也拍了拍脸,出来查看。

胡煦回神,对楼云春问道:“你方才说韦家的两个嫡子都已经死了?”

楼云春点头。

胡煦不解道:“那他们想将她嫁给谁?”

难不成是韦元魁?这猜想让胡煦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胥姜听得一头雾水,“谁嫁给谁?”

除了她,还有谁要成亲吗?

胡煦吐出两个字,“宋樆。”

“宋樆?”胥姜惊道:“她要成亲了?”

胡煦摇头,随即将宋樆与吕夫人之间的事告诉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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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听完后,不禁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想起宋樆的身世,胥姜便越说越气不过,“这吕夫人早年一走了之,对宋樆不闻不问,如今倒是承望着把她卖了,来成全自己的富贵,天底下有这么当娘的么?”

想起宋樆提起自己身世时的神情,胥姜心头就发闷发痛,“不能让她得逞。”

被亲娘抛弃,已经够苦、够惨的了,若再被亲娘推入火坑,宋樆这辈子还有什么想头?

胡煦道:“有我在,不会让她如意的。”

胥姜看了他一眼,“宋樆呢?她怎么样?”

“她意志坚定,并没有被吕夫人蒙蔽,可心头不大过得去。”

“那宋伯父呢?此事他可知晓?”

“宋叔在山里,宋樆应当是瞒着他的。”

“此事不能瞒着他。”胥姜凝眉,“这不是宋樆一个人的事。若真如你们方才所说,若宋樆被吕家缠上,那危及的不仅是她个人安危,还有宋家的安危。”

胡煦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过会儿我便去山里找他。”

随后他又对楼云春问道:“楼兄最清楚这其中利害,你有什么看法?”

楼云春思忖片刻,却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这位宋娘子是你什么人?”

胡煦一愣。

胥姜正要说,却被楼云春拦了拦,随即领悟过来,也对胡煦问道:“竹春,你对宋樆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思?”

他若是弄明白了,这件事就很好办了。

胡煦沉默片刻,“我以为东家你知道。”

“我知道,可你自己知不知道?宋樆知不知道?”胥姜皱眉道:“竹春,你如果总是踌躇不前,不仅会错过重要的机会,还会错过重要的人。”

胡煦盯着胥姜还有她身后的书肆,忽然回想起胥姜‘渡鱼’那个雪夜,他被风雪袭身,心头的绝望与冰冷。

这时,楼云春朝胥姜身旁挡了一步。

胡煦的目光又落在楼云春脸上,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真正的差距。

不是家世,不是地位,也不是才能,而是勇气。

楼云春是一个不懂退缩且不会退缩之人,尤其是对胥姜,所以他才能站在他身边。

胡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倾慕宋樆,她是我中意之人。”

他曾因三次落榜而裹足不前,也曾经因身份地位而怯懦,没胆量和勇气去争取心仪之人。

如今他若再犹豫踌躇而错过宋樆,那便是毫无长进,白考了科举,不仅辜负了东家与诸位先生的期望,还辜负了自己。

胥姜与楼云春对视一眼,随后扬起一抹笑容。

让胡煦坦率一回,可真不容易。

“哎哟,胡兄弟,你可终于开窍了!”一道声音自身后炸响,将几人狠狠一震。

胡煦回头,却见一道人影朝他扑过了来,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大巴掌使劲儿往他背上拍,差点将他的心给抖出来。

胥姜惊奇地望着汪掌柜,“兄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汪掌柜送米回来,见三人在胥姜书肆前相谈正欢,便想悄摸过来听一耳朵,却不想听见了胡煦的真情剖白,便没忍住吼了一嗓子。

“我不来,如何能听见我胡兄弟的心声?”

胡煦被他臊得脸热,随后道:“只是我虽有情,却还不知她心意如何。”

他知道宋樆对自己与对他人不同,可又总觉得她对自己若即若离,似是有情,却又似无情,让他难以捉摸。

闻言,胥姜与汪掌柜齐齐拿看瞎子的眼神看他。

胥姜问道:“竹春,你知道女子送男子花草是何意吗?”

“遗以芳草,衔以相思……”胡煦一顿,忽然想起那株枯萎的白肋香山,心不由得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