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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

碧、绛、雪!

这是什么?随即挑选幸运莲花染发是不是?!

胸口中那股火烧火燎的疼越发明显,容穆实在忍不了那股尖锐疼痛,一手抓开衣领,就见胸骨处有一靠近心脏的地方在烧红着。

那块红异常诡异,每闪动一下,容穆的痛苦就多了一分,他捏紧衣襟蜷起身子,将自己紧紧缩成了一团,绿白色的光点从他的身上漫出来,飘在黑夜的大树底下,像是无数只萤火虫。

墙外,有暗卫追到这个地方,警惕疑惑的抬头看了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容穆心口那股子疼痛才慢了下来,有绿色的光覆盖上来,让那处变的清凉舒适。

他的头发全都白了,若不是发尾的颜色昭示着这只是一次二次化形,恐怕见了他此刻模样的人还会以为他受到了什么非人折磨。

要死……

碧绛雪在大庭广众之下坑害他,容穆哪里知道来到这个时代最初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他真实的样子。

此刻白发覆面,满身萤火,步步生莲,才是他最真实的莲花精模样!

容穆沉重的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着,他闭上眼睛想要缓和一下,脑中忽然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就是我那太子哥哥藏在东宫的妖人?”

“瞧着年龄也不大的模样,怎么就能勾引的我大商太子神魂颠倒?”商辞榭语含嘲讽轻蔑:“我已奉了父皇旨意,要将你这魅惑太子的南代妖人抓起来……”

商辞榭阴笑了一声,低声道:“太子哥哥本殿下暂时动不了,你区区一个南代小奴我还奈何不得吗?分明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皇子,还不受宠,凭什么要霸占着储君的位置不放?父皇最恨巫蛊妖术,此事一出,他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至于你,更是死路一条!”

容穆紧紧皱着眉头,指骨泛白的抓着衣襟,但脑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聒噪:“本殿下有父皇旨意!众禁卫听令!将这东宫被迷惑的奴仆全部杀掉!一个都不许留!”

有一道年轻一些的熟悉声音怒而响起,“四皇子不可!这里是东宫,容不得你来放肆!”

商辞榭呵了一声:“东宫?刘东,你忠心为主本殿下可以理解,但你愚忠可就不行了啊……皇后娘娘将你安排在这东宫,难道就是让你眼睁睁看着嫡皇子被妖人魅惑的?!”

刘东被封住了嘴巴拉到了一旁,容穆感觉有谁拽住了他的肩膀,又被他甩开。

他听见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半分没有被人叫做妖奴的低下,反倒不卑不亢比商辞榭更像一个天潢贵胄。

“算我倒霉,你怎样才能放过他们?”

商辞榭阴冷又嚣张道:“我那太子哥哥不是挺喜欢你的嘛,你若是没了,我们一家人才好慢慢说事情,你如果一直在这里待着,难保我们大商储君不会被你这南代小奴迷了魂去——”

一股感同身受的巨大怒气在容穆的心底蔓延开来,福绳围绕的是一颗四季桂树,此时正值五月,其上开着金灿灿的桂花,桂香与莲香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温吞的长者在安慰这朵可怜的小莲花精。

所有嘈杂的音色连同着远处街上的脚步声,让心房鼓噪,吵的容穆耳朵发疼。

接下来的回溯短暂又模糊。

只在这记忆恍惚的最后时光,他听见了一段平稳但细小的声音。

“商辞昼是天生帝星,不论遭遇多少磨难最后都会成为史书流传的皇帝,他比你们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厉害,你今日嫉恨他,要拿我出气,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捏一把的软柿子……你们大商皇室肮脏污秽,唯独一个太子还能勉强看看,今日你带的只是皇帝旨意,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商辞榭,你若逼死我,只会被天道唾弃,最后定会落得千刀万剐的下场,你的母族,你的权势,都会如过眼云烟一样全部消失,在史书上半点踪迹都不会留下……你根本,比不上他。”

这道宛若诅咒一般的话语落下,容穆就蓦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段话太过真实,真实到好像就是从他口中说出去的一样,火光从院墙处飘过又走远,隐卫连同禁卫几乎全部出动,连一个犄角旮旯都不敢落下的在找一个彩衣少年。

绿白光点萤火一样上下漂浮,满树桂花迎风而散,飘飘扬扬的落了容穆满身。

容穆狠狠的喘了一口气,他将落在颊边的桂花往旁边拨弄了一下,白发上顿时点缀上了金色的星点。

花不停在落,他躺在树下,不一会就盖上了一层金被。

容穆微微睁开眼睛,手指将那白渐紫的头发扯上来看了一眼,然后泄劲儿一样又扔在了一旁。

他知道伴随着二次化形,碧绛雪这次共情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曾经住在亭枝阙中的那个人的过往,是商辞昼最痛最不愿提起甚至因此都没有了记忆的根源。

胸口那处剧痛缓缓平息了下来,容穆眼神放空。

可是,为什么碧绛雪偏偏要让他知道这一切呢?

唇齿间似乎还有冰糖山楂的甜香气,容穆的眼眸在繁花面具下缓慢眨动。

恍惚间有清凌凌的水声响起,催的容穆眼皮发困,他知道自己如今状态诡异,但他也知道商辞昼若是找不到自己,恐怕更是一件大麻烦的事情。

……那帮了他一箭的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那样的身手,在南代恐怕也是万里挑一之人。

“碧绛雪啊碧绛雪,你今日这一出真是害惨了我……”

容穆此刻孤立无援,就如同当年那道声音的主人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他不是当年舍己为人的南代小奴,商辞昼也不是当初羽翼未成的大商太子了。

他有足够的权力与能力,他把控着这大商所有的角落,是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皇帝,只要是存心想找一个人,不出半个时辰绝对能搜遍全城。

周身慢慢冷静下来之后,容穆才感觉找回了一丝精气神来,他靠坐在桂花树下,想趁着这点时间看能不能先将头发弄回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头一回二次化形,他心里念了半天都还不见发丝变色,那颜色雪一样的白,捧在手心,凉丝丝的柔顺,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脆弱感。

容穆气馁的将脑袋在桂树上磕了几下,只好心底默默祈求天道宠爱他保护他,好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能忘记他的模样——最好最好。

都当成浮生一场大梦罢了。

围绕桂树的红绳上挂着生锈的铃铛在摇晃响动,有丝丝紫光携带着绿白萤火飞上夜空,朝着热闹城中倾洒而去。

叮叮玲玲。

容穆毫无所觉。

他漫无边际的想,一会见到商辞昼该说什么?要不直接就说自己被他给气白了头发算了——可是这妖异紫色又该如何解释?

远处,隔了几间屋子的院门被砰的一把推开,禁卫们的脚步凌乱,容穆好像听到了李隋川匆忙的声音。

“……陛下,隐卫们也提供了线索,人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容穆听见有谁低低的嗯了一声,脚步声从青石砖面上传来,锦靴着地声分外明显沉重,但只有这一道声音,好像其余的禁卫都被留在了原地。

商辞昼拐过一道墙角,眼中就闯入了一颗巨大的桂花树,桂树似有百年,外围的红福绳都褪了色,那股浓郁到极致的熟悉花香更为明显的扑入鼻子。

他眼眸动了动,朝着树后那一角彩色衣裳走去。

方才飞向城中的光点围绕着皇帝转转悠悠,却死活都渗透不到他的身体里去,最后委委屈屈的沉入了土地之下。

容穆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他紧紧的捏住潮湿手心,指骨都泛了白色。

那个男人的脚步在树背后停住了,容穆恍惚间听见商辞昼开口道:“亭枝,是你在这里吗?”

容穆默默咽了咽喉咙,没说得出话来。

他的头发被风吹着动了动,痒痒的贴在耳边,黑夜中,显眼的白丝逐渐暗淡褪去变成纯正的黑色。

商辞昼似乎是笑了两声,他从背后绕过来,眼眸缓缓侧看,那个身穿彩衣的少年逐渐充斥了视野。

容穆听见商辞昼慢慢地,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啊,果然在这里,孤还在想,若是找不见你怎么办,亭枝,你方才见了孤,为何要跑呢?”

容穆顿了顿,金丝银线的兜帽盖在他的头顶,稍稍一动就掉下来金色的桂花星子。

……这暴君果真因为他跑路受了一点刺激,此刻稍微有些不太对劲。

桂树周围萤火一样的光点不知道何时散去了,商辞昼缓缓走近:“亭枝,你叫孤在原地等你,可是你却半天都不来找孤,为了找你,孤可是将能派出来的人都派出来了,不过你别怕,孤让他们都在外面候着。”

容穆是真的想回到过去,好好的拎住四皇子的领口问一问他,做什么不好非得搞了人家心尖尖上的“南代奴”,这下好了,让好好一个皇帝十年间硬生生变成了这般模样!

头顶上的兜帽被温柔的敲了一下,震下来了好些桂花,容穆看着商辞昼慢慢蹲下身子,小心又怜爱的替他拂了拂衣摆上的碎叶子。

待做完了这一切,容穆才听见商辞昼缓缓起伏了一下胸膛,自上而下,抬起修长手指掀开了他的帽围。

夜风仿佛还带着远处百花的香味,混着零零散散落下的金色,萦绕在二人周身,容穆一眼望进了皇帝的眼睛。

这个人,在此刻,瞳孔仿佛是一滩浓郁到化不开的黑墨,表情虽带着笑意,但眼底深处却是一股令人心惊的独占与偏执。

容穆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方柔柔的触了触他脸上的流苏面具,又拿过他护在怀中的小缸崽子。

商辞昼看了一眼他,又缓缓看向被一手握住的圆木缸,摸了摸它语气缓缓道:“孤担心的要死,找到你了……孤的小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