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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沂轻弹自己脑瓜崩,示意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练就了铁头功。

刘一菲嫌他不专注:“你怎么不看下去了?正是最精彩的时候。”

方沂无奈:“这一段我都看吐了呀。”

郭凡假如听到,肯定深有同感。

——水立方锻炼出的游泳技术总算是没有白费,余欢水左腾右闪,也恰到好处的秀了自己的身材,沿着纳斯达克的大屏,他两手钉死在那上面,天花板上有隐隐的光,看样子他就要爬上去了,逃出生天,但当他终于够着那束光,并从里面钻出来时:

整个时代广场都被淹没了,而且水面在迅速升高。

崩溃掉的,是整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大厅。

这段没敢给近景,因为水是特效。

但这样远远的画面,反过来给了一种他在最后孤岛上的感觉——显得像是方导有意为之。

水面继续上升,直到所有天地都被淹没了,余欢水即将要溺死,他拼命挣扎到没有力气,只能放任自己沉下去。

沉到一定深度后,他见到莹莹发光的纳斯达克大屏上,正显示着蓝白衣服,病床上的他。

以及周边的亲人。

甘虹拼命喊他名字:“余——欢——水”

“余——欢——水”

泪雨滂沱。

金庸曾经批评刘一菲,大意是说这姑娘做不来难看的表情,引申下去,那么即便是哭泣的时候,也属于是“仙女式掉泪”,这种表情的就业范围比较狭窄,不太受粉丝之外的人待见。

但这会儿刘一菲不是那样的,她哭到眼睛都肿了,情真意切,表情扭曲了,在电影院里边儿的巨幕上看,甚至有冒出的鼻涕给悬在唇边。

也许是这辈子最真挚的一场哭戏了。

冯大炮拍《大地震》的时候,有一段戏是徐凡在他面前饰演爆哭的表情,徐凡当时哭过头了,跪在他面前,戏结之后,冯大炮忍不住抱住徐凡,两个人都在那哭。

人有真感情的时候,当然是一百倍强过于“表演”。

所以尽管方沂在水下的这一场戏,和他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场戏并不在同一个时空,但他大概是受到了感染,他一边几乎要窒息,一边还在极力看清楚这人生中的最后一面,即便是相隔了不同时空,他微张嘴,展现出温柔的表情,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多观众都哽咽了,以为余欢水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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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年危机的片子,或者说,中年人如何定义自己的存在,找寻自我……这种片子,其实国内也不是没有拍的好的,方沂算不上为天下人之先。

不是男人的中年危机,而是女人的。

《姨妈的后现代生后》。一位知识女性退休后的黑色喜剧。

女演员是斯琴高瓦——当时还没有打羊胎素,男演员是发哥——当时人气尚未衰落,《赤壁》和《加勒比海盗三》都在争他。

导演许安华,金像奖最佳导演;配乐是久石让。

顶配。

金庸说“这是新世纪以来唯一的好片”,发哥说“我这辈子最满意的片子”。

2006年在大陆公映,拿走票房一共554万元人民币。

拍的太悲剧了,姨妈最后是一无所有。事实上就以当前的配置,哪怕是拍个《祖宗二十代》或者《追梦圈圈圈》也不可能只有五百来万票房,但许安华就是拍的那样悲剧,不给一点希望,简直让你一秒钟都不想回忆。

98年好莱坞片《楚门的世界》框架结构和《重返十七岁》有相似处,作为一部绝对的文艺片,当年度拿到了一亿两千万美金,它一定是你中学或者大学老师推荐过的英美鸡汤电影。如果《楚门的世界》最后结局不是楚门冲出了牢笼,在全世界所有直播观众面前说:

“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而是楚门费尽千辛万苦,就这么挂掉了,《楚门的世界》会变成一部平常的片子。适当时候,情感到位了,应该给主角一点挂,它真的不会影响到电影的艺术成就。

所以,方沂不打算给《重返十七岁》这样的结局。

余欢水的挂就来了,而且是商业片中常见的爱之挂。

——余欢水和甘虹看过很多次电影,当然最记得的是第一次,因为挨了耳光,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不论是《泰坦尼克》还是《大西洋底下来的人》,银幕上幽暗深邃的大海里面,有一艘潜艇在这里航行……成了他记忆深处的背景板,但到了这个人生走马灯的时候,才想起来,这种记忆根本是忘不掉的。

其实主要是忘不掉甘虹那娇嗔但下狠手的一耳光,顺便也忘不掉当时播放的电影画面——毕竟厚脸皮如他,挨了一耳光后,也实在只能老老实实看电影了。

所以,如果这是一场幻梦,世界正在崩塌,那幻梦的主人至少有机会调用自己最最深处的记忆,作为武器,它一定也是最后消亡的,是他最最后的希望。

于是在记忆里银幕中的潜水艇,它最终跨越很多年,驶向到现在余欢水的身边来,并托着他浮到海面上。

余欢水再次听到了甘虹呼唤他的声音。

“余——欢——水”

他也能够在现实中睁开眼睛了,面前是很熟悉的病房,甘虹在他旁边看他:

“醒过来了?”

“……”

余欢水的视线从模糊变清晰。甘虹的样子也从年轻的刘一菲回到了四十来岁的俞菲虹。

“你不用着急说话,医生说你的求生意志还比较坚强,当然,本身良性肿瘤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是能克服的……这医院啊怎么会查错病症呢?我现在给孩子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借着打电话的功夫,余欢水观察了周边的摆设,吞口水润嗓子,准备说话。

病房内和他十七岁那年,在校医务室里面看到的一样。只是窗台似乎矮了些,不再需要人搭板凳才够得着。

观众心想,余欢水到底活过来了吗?

余欢水断断续续说:“我……”

“昨晚上的事,昨晚上发现你诊断错了,我扑到你身上大哭一场,现在没什么了,你不是醒了吗?”

甘虹凑近听他在说什么:

“你说刚经历了二三十年?你睡糊涂了吧。”

“——还想说什么?”

“还想说……”

甘虹听后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拍他脸,“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就不要说这些了。”

镜头拉远了,上字幕,孩子,同事……一切电影中出现过的角色,先后到他的病床上探望,电影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