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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敬佩,这样突发情况下,还能不顾一切为主子挡刀的行为。

可同样的,按照常理去推断,他不可能因为治疗张方这么一个仆从,就延缓逃亡的时间。

只是……

曹丕依旧是一副颓然的模样。

宛若根本没听到朱灵的话,或者是……他听到了,但他不想张口回复。

“公子……”朱灵的声调添加了几许深重,“你得振作起来呀,你可知道,现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搜捕你、我……你便是不为我考虑,也得替我手下这几百亲卫想想吧?他们忍辱负重,待在荆州……他们的家小都在北境啊,他们是不想回去么?他们是不敢回去,他们是等着戴罪立功回去,子桓公子啊……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这么多人……大家一个个归心似箭,你就行行好,帮帮大家伙儿吧!”

朱灵展现出了一个被迫降敌却卧薪藏胆,只等时机……立下大功后,迫不及待的要返归故里的硬汉形象。

他的面颊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动,显然,他的这一番话发自内心。

而这一番话总算唤醒了曹丕,让曹丕抬起头来,“朱将军,我不能走啊……张方是因为我才断了一条小臂,现在他如此情形,我岂可弃他而去?何况……你带我回去,你自是立下功勋,可我呢?我又要作何自处?”

“一个……致使大魏损兵折将,丢城陷地的公子,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间接使得东吴亡国,使得那关家父子占据江东,与父王南北对峙的公子?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啊!我若不立下了些许功勋,我宁死……也不离开这边!”

听着曹丕的话,朱灵急了,“可公子……你……你若不回去,我们都会陷于这危险之中!在这等危险中,你、我……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是啊……

回去是无能的公子,是没有脸面的儿子。

可留下来……戴罪立功?说说容易!可做起来……何止是万般艰辛?

再加上……他们的行踪已经暴漏!

朱灵的叛逃已经暴漏,可以说……曹丕可操作的空间已经被无限的压缩。

可……哪怕如此,曹丕的表情一如既往,他凝着眉,沉着脸,不再发出一言。

“唉……唉……命都保不住了,还那么在乎世子的位置么?”

看着曹丕那决然的模样,朱灵无奈的一声咆哮,他展现出了一副“日了狗”的心境,他歇斯底里一般的将脑袋摔向另一边,像是对前路……充满了“无奈”与彷徨。

沉默……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在这个昏暗而寂静的洞穴里,空气中仿佛突然就弥漫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气氛……

除了朱灵粗重的呼气声,只剩下张方那偶尔传出的痛苦的嘶鸣。

良久,良久之后,朱灵的眼眸一动,他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再度转过身面朝曹丕。

他问曹丕:“子桓公子,你想要立下怎样的功勋?”

这……

曹丕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若是能想办法得到那四方山‘白磷’的提炼方法,那于父王而言,我无疑是大功一件,足以将功折罪……只是,我的行踪被发现,这证明……父王派来的那些道人已经被盯上,所以……我没办法再去联络他们……可我又……又无法……”

说到最后,曹丕的手紧紧的握起,他的眉毛几乎凝成了倒八字,眼眸望向那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张方,一时间……深深地无力感袭来。

倒是朱灵,他“吧唧”了嘴巴,然后轻声道:“要搞到那白磷的提炼之术……倒是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曹丕瞬间把脸转向朱灵,他两眼放光,望眼欲穿一般。

呼……朱灵发出一声深重的呼气,然后一字一句的感慨道:“世人只知道,负责安陆城外四方山制炼坊的是昔日在大魏怀才不遇的蒋干,却没有人知道,除了蒋干外,还有一人也负责此制炼坊中白磷的提炼。”

“谁?”

“王粲!”

随着朱灵吟出王粲的名字,曹丕一怔,他下意识的吟道:“仲宣?”

仲宣是王粲的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曹丕与王粲的关系十分要好,作为建安文学中有“七子之冠冕”之誉的王粲。

他的诗词雄浑豪放,气势磅礴,被曹丕称之为‘气壮山河’,两人更是脾性相投,经常饮酒作诗,两人的关系,便如同曹丕与吴质、刘桢、司马懿的关系一般,无话不谈,无话不说。

乃至于,按照《三国志》的记载,王粲在世时喜欢听驴叫,他过世后,曹丕便在他的灵堂上学驴叫了整整一宿,以此独特的方式送这位挚友最后一层。

『如果是他——』

曹丕的眼眸微眯,他在细细的权衡……

这时,朱灵适时的补充道:“如今的王粲是提炼坊的副掌事,若是能说服了他,那……白磷制造法门的获得,或许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无疑……

朱灵这一句话说的恰到好处……

让曹丕心头的权衡迅速的找到了对应的答案。

“朱将军!”曹丕豁然起身,他在深深的凝视过张方一眼后,表情变得严肃与庄严,他郑重的说,“你能否安排我与仲宣见一面,我有把握说服他……站在我这一边!”

是啊……

他们是至交好友啊,好友……总不会欺骗他曹丕吧?

……

……

深夜,几名道人缓缓从酒肆中走出。他们的脸上带着几分沉思与凝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深刻的心灵洗礼。

左慈与葛玄走在最前,他们登上马车,却也不由得再三回望那黑夜中的酒肆。

哪怕这酒肆中……那振聋发聩的传道之声已经暂时休止。

但无疑,这道声音,就如同一股清泉,润泽了他们干涸的心田。

“师傅,该走了……”

葛玄见左慈愣神儿,小声提醒道。

呼……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左慈进入了马车之中,他缓缓坐下,可却因为心头悸动,整个人也显得躁动,坐立不安。

“上次见师傅这般躁动,还是师傅年轻时……去闻听经神郑玄的传道……”

葛玄忍不住感慨道。

其实……他的内心中也很躁动,但……毕竟觉悟不同,他与左慈的道行差着呢,关麟讲述的又是后世道家一代代发展传承,去其糟粕,留下精华后……最精辟的道义。

故而,许多左慈能听懂,能感悟……但葛玄还不能,他还要继续去参悟。

终于,随着马车的驶动,左慈那颗躁动的心,渐渐的沉寂了下来。

他问葛玄,“这司徒钟提到佛教的威胁,一共十七次,可他提及天下黎庶‘安心立命’的东西,却是三十七次!便是我修道这么多年,在这‘安心立命’上,也似乎……无法参透,无法知悉其中的大道?那么……如何让这世间黎庶都能安心立命呢?”

思想家就是这样……

就怕琢磨,越琢磨……会发现这事儿越博大精深,越需要继续琢磨……周而复始,俨然……在关麟打开一扇全新世界大门后,左慈就陷入了这个“瞎琢磨”的怪圈。

“安心立命?这……”葛玄也吟出这四个字,他似有些感悟,但最终……还是很快的摇头。

这四个字好像离他很近……但又好像很远,具体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他说不上来……

“呵呵,走吧……”左慈看着葛玄为难的样子,他笑了,一边笑,一边捋着胡须感慨道:“这司徒钟是个高人,他既在夜晚授课,那咱们便多来听听,或许听着听着,一些东西咱们就能找到答案了。”

“哒哒哒……”

寂静的路上,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

月光如水,隔着车窗,洒在左慈的身上,映出他那副坚定的身影。

他坐着马车缓缓离去,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和对道的执着追求……

——『安心立命?又要怎么做到安心立命呢?』

左慈不住的在反问自己。

他对这关乎万民“安心立命”的答案愈发的望眼欲穿。

那边……

直到左慈、葛玄以及一众弟子散去后,关麟才卸去了那特殊符文的面具,“呼”的一声,他长长的吁出口气。

不得不说……这面具挺压抑的,一边带着面具,一边论“道”,论“儒”,论“佛”,他的心情也挺压抑的。

这并不是个轻松的话题啊。

听到酒肆外的马蹄声,陆逊才从一旁的雅间走出,连带着走出来的还有一干刀斧手。

似乎……就差关麟“推杯为号”,这些刀斧手就会杀出,将此间的道人一网打尽。

“云旗放过他们了?”陆逊当先开口。

关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道:“他听进去我的话了……他也听懂我的道了!”

言外之意,诚如关麟所料,左慈与他的道门,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只是……

陆逊的想法与关麟有些偏差,他疑惑道:“可方才,云旗似乎什么也没讲,只是抛出佛教这么一个威胁?仅仅是帮他们战胜佛教的话……足够么?这些道人会心悦诚服的归顺么?”

“战胜佛教?”关麟重复了一番陆逊的话。

继而,他摇了摇头,笑着感慨道:“我从没想过要帮道教战胜佛教……”

“那……”陆逊惊讶。

关麟却是一丝不苟的说:“安心立命,其实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伯言……你信不信,哪怕将来这天下一统,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商贸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衣穿,有饭吃,有地方住,可……那个世界里的各个阶层,无论是富庶者、贫瘠者、成功者、失败者……这些生命阶层,他们会通通都没有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