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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晕厥的那处军帐,本就是江陵城内,关家军驻地最当中的一处帐篷。

今日,因为关羽要“刮骨疗毒”,这里早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不时的有军士议论。

“刮骨后,二将军真的能醒来么?”

“但凡二将军还有一口气在,怕是刮骨时就会醒来吧?毕竟谁能扛得住,这份疼痛呢?”

“可仲景神医不是说,二将军只是吊着一口气么?莫说刮骨,就是寻常的疮口痛感传来,亦是痛不欲生……这刮骨,二将军最后的这口气能扛得住么?”

“二将军岂是你、我可比?这世上就没有他扛不住的!”

话说到这儿,突然一名年轻的关家军将士张口问:“若是……若是这刮骨之下,二将军依旧没有醒来呢?”

随着这一道声音传出。

此间一众军士沉默了,他们能感觉到,这等刀子在骨头上磨砺的感觉,但凡人还有一点知觉,怕都扛不住吧?

若……若如此,二将军依旧没醒来,那……那怕就不是还有一口气在了!

怕……怕是二将军已经……

顺着这个想下去,越想越是可怕,而所有的军士想到这里时,一切思虑戛然而止。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再往下多想一步。

关羽是他们的军魂哪——

距离大帐最近的位置,关平、关兴、关银屏……以及方才治好伤痛……姗姗来迟的关索,他们齐聚于此,望眼欲穿的看着那大帐。

俨然薄薄的一层帐布,无法阻挡住这么多人的望眼欲穿。

其内人影的一举一动可以清楚的看到。

王甫、赵累站在一干兵士的前头,亦是无比担忧的望向其中。

周仓则守在军帐的门外……

一百余关羽的亲卫,此刻则因为紧张,手不安的抬起,却仿佛无处可放……最后,只能交错在一起,彼此的手握在一起。

这么一百多张手彼此一握,仿佛一个个都充满了力量,他们开始齐声吟出他们的将军康健时最常吟出的话语。

——“以关某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窃闻义不负心,忠不顾死!”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仿佛,他们要用这一声声二将军的声调……去唤起他们的将军……

周仓守在大帐门前,环视周围……

今日这里,不止是来了关家军的军士,城中的许多百姓,乃至于许多士人纷纷到此。

当然……这是关麟授意过的,他的原话是。

——“我爹虽然对我不好,又骄傲、自负……浑身没有啥优点,但其一生终究还算是光明磊落,不过是区区刮骨疗毒,何须躲躲藏藏?”

当然,关麟潜在的话是。

——『统统都放进来,还有那些眼睛、细作……都特喵的给我放进来,让他们在军帐外看着……这刮骨疗毒,我爹要吟出一声,我关麟立马就不跟他姓了!』

当然……

尽管老爹历史上有过“刮骨疗毒谈笑风生,只伴了浊酒一壶”的事迹……

可当真……

这件事儿就要发生,且就要发生在眼前时,关麟也是止不住的紧张啊!

此刻……

关麟是为数不多待在军帐内的,满头白发的他深深的凝视着在床上躺着的老爹。

这时的关麟不觉得他的白发有多酷炫,他心头那块儿大石头高高的悬起。

紧张……

太紧张了。

关麟知道,这对老爹是一场大考!

反观此间大帐内,除了关麟外,还有卓荣、卓恕、凌统三人。

关麟不认识凌统,只以为他叫卓统,是给女大夫卓荣打下手……年纪轻轻倒是生的魁梧,像是个将军的料儿!

至于卓恕,因为“千里赴期”的故事,关麟对他是信得过的。

如今的大帐内,卓荣展开了她的褡裢,铮亮的铁八件排成一排,她一边拿起一把刀细细的用酒冲着,一边冷静的望着关麟,“公子,我若刮骨……需得与公子约法三章,问切由我,动刀由我,医治由我!”

关麟回望了老爹关羽一眼,然后重重的点头,“只要能刮去我爹臂膀处的毒,能让他痊愈,一切都依你!”

“好!”卓荣继续说,“现在,我告诉公子步骤,首先我会于静处立一标柱,其上钉大环,将关将军的左臂穿于环中,以绳系之,然后蒙住其面颊,用尖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其口!”

卓荣的声音不低,这是关麟要求的,无论怎么治都喊出来……

让外面的人听清楚。

果然,当这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时,账外所有人都怔住了。

又是标柱,又是大环,又是绳子、刀子……

这……无论怎么听,都感觉是莫大的恐怖,都让人惊掉了下巴。

只不过……

他们终究还是天真了。

关麟的回答让他们的下巴再一次惊掉:“费这劲干嘛,我爹左臂都中毒了,完全使不上力气,就是醒了也抬不起手来,不会影响到你们,直接刮骨即可!”

关麟的这一番话,宛若刮骨的对象是一块儿木头,根本就不是胳膊!

卓荣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了关麟的想法,“以防感染,还请公子出去等候!”

说话间,卓荣已经指挥卓恕、凌统开始扫每一样医具。

关麟按照卓恕说的,缓缓走了出来,他也没有在门外停留,径直往中军大帐方向去了……

终究,作为儿子,他不忍心看到老爹如此残忍的一幕。

倒是……关麟方才走出,陆逊快步跟上。

他小声在关麟耳边言语了一句。

也正是这一句话,关麟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停留在了那“卓统”的身上……

心头暗道:

——『竟是他!』

的确,凌统年轻,并未与荆州有过太多接触,别人不识得凌统,可同为东吴出身的陆逊,如何不认识他呢?

就是不经意的向屋中瞥了一眼,陆逊就认出凌统来了。

“要揭穿他么?”陆逊追问了一句。

“不!”关麟最后深深凝望了眼凌统,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拿“刀”在火上“炙烤”的模样,关麟感慨道:“这是个‘国士无双’的君子,我信他……”

说着话,关麟继续向前走。

一边走,一边不忘吩咐士武。

“那卓统,替我查清楚……他怎么会出现在荆州?”

……

……

沔水山庄。

流水线的生产,兼之所有工人不遗余力的奉献,效率是惊人的,成果是斐然的。

相当于,沔水山庄,原本六个时辰的做工,提高到八个时辰,原本的两班作业,变成了三班作业。

原本的各自为战也变成了以“五十人”的小组,或者再准确点说,是以“线”为单位的通力合作!

效率何止提高了一倍。

原本按照刘晔的估算,需要整整一个月才能将一万八千枚蹶张弩的库存抬高到四万枚这个数字。

可……现在,只用了十天,就已经突破了三万枚!

时间绰绰有余。

说起来,刘晔还是低估这“流水线”的能量了,他估算的时间是按照最初时期流水线的速度来计算的。

但事实上……流水线最可怕、最有效率的地方是“熟练度”的上升。

不夸张的说,一个普通的工人想要完全掌握“蹶张弩”一百七十个步骤,熟能生巧的难度极大……

这不止需要一双巧手,更需要强大记忆里的加持。

可流水线就不同了,每个工人只需要记住两到三个步骤,反复的就是这两到三个步骤,到最后就……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够完成。

作业的效率何止翻倍?

故而……产量也几乎翻倍。

此刻,黄承彦与刘晔一边从一条条“流水线”走过,黄承彦不由得感慨道:“神乎其技,云旗那臭小子这组团作业的方式简直神乎其技啊!”

“是我保守了……”刘晔显得有些自责,“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其实根本不用三班倒,两班就足够按时补齐这四万枚蹶张弩了……我还是太低估这流水线的能量,太低估云旗公子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哈哈……”听到这儿,黄承彦一捋胡须,不由得感慨,“那个臭小子总是能带给人惊喜啊!”

刘晔也忍不住感慨道:“其实,这还多亏了公安城那边傅士仁将军的鼎力相助,鬼知道,他从哪里认识了这么多的北方商贾,我们这边缺什么,就送来什么……今日缺,明日就能从水路送来,简直不可思议,便是为此,整个作业的过程从未停顿过分毫……”

傅士仁……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黄承彦心头微微悸动了一下,作为荆州的大族,混迹于这边几十年的名士,他有特殊的渠道……也能获得一些潜藏在表面下的秘闻。

比如……这傅士仁,私下里倒卖军火,似乎……不是个好东西啊!

可……

哪怕如此,关麟这臭小子也能让他服服帖帖的把材料送来么!

这小子能用好人,更擅用坏人哪!

“呵呵……”想到这里,黄承彦不由得感慨万千。

刘晔见黄承彦表情不对,连忙问道:“黄老这是怎么了?”

“我是有些感想。”黄承彦一捋胡须,取过一架制好的蹶张弩,一边仔细的端详,一变沉吟道:“或许这就是孟子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

这话……让刘晔有些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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