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附之翼尾,可行千里——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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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却是丹凤眼骤然瞪大,“若是传出去,势必天下十三州震动,势必我荆州人士、巴蜀人士对那曹贼同仇敌忾,也势必引得中原与北境的动荡不已!谁为甘愿为一个杀人恶魔效力呢?”
“是啊!”马良感慨道:“云旗的这一番话,传在我们耳中是震撼,是感动,可若是传扬到北方,将曹操的罪行昭然于天下,那无疑……将顶得上十万雄兵,若再是借刘晔之口,传天子之意,发出一封《讨贼檄文》,那这一篇檄文的威力,怕是远远要胜过昔日陈琳的那一封!”
“而这封檄文上,那一个个屠城触目惊心的数字……是曹操无论如何洗,都洗不干净的存在!是一把利刃,直接能插到曹魏的中心命脉,也插到曹操的心脏之处!”
随着马良的一番话,关羽眯着眼,他沉吟道:“怪不得……云旗方才对刘晔提及‘借你之手,与他一搏’,好一个‘借你之手,与他一搏’!”
这……
随着关羽与马良的话传出,这一句句的,张飞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一边敲着脑门,一边思索。
到最后,索性也不想了,当即一摊手,感慨道。
——“二哥说的是啊,俺也这么觉得!”
……
……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空落落的江陵街道上一片凄冷,因为漆黑,马车外的路径模糊难辨。
隐隐可以听到。
马车内有人传出:“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呵呵,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还真是讽刺啊!”
这是鲁肃吟出的。
诸葛瑾连忙问:“大都督也认为那曹贼太过残忍了么?”
“唉……”鲁肃没有回答,可幽幽的一声叹气中,仿佛又已经吟出了答案。
诸葛瑾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大都督觉得,刘晔会降么?”
鲁肃也微微沉吟,然后吟道:“会!”
语气虽轻,可从表情上能看出,他吟出这个字时的坚定。
“为何呢?”诸葛瑾反问,“曹操任司空时,这刘晔担任的便是司空仓曹掾,是曹操身边的近臣,进攻张鲁时,又任刘晔为主薄,后又任行军长史,兼领军队,曹操这些年的恶行他岂会不知?如果仅仅是这些就归降……那信念未免太容易崩塌了些吧?”
“不是这个……”
鲁肃淡淡的摇了摇头。
诸葛瑾继续说,“那就是汉室的余烈与尊严么?刘晔……终究不过是一个没落的汉室后裔,云旗的话是振聋发聩,可依我看,或许能振奋荆州文武,但对刘晔,终究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刘晔岂会在乎汉室的余烈与尊严?”
“也不是这个。”
鲁肃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是普通人?玄德公的魅力,和他身边这些普通人?”诸葛瑾接着问。“这些话听听还好,未免太过虚无缥缈了吧?”
“也不是。”鲁肃三次否定,他终于开口了,“子瑜啊,我之所以笃定刘晔会归降,而且是心悦诚服的归降,不是因为别的,乃因为希望啊,希望是最虚无缥缈,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他就是能作为领航的桅杆,点燃起人心中的火焰。”
“以往我还没有觉得,可听过云旗的这一番话,我只觉得振聋发聩,莫说是刘晔看到了汉室中兴的希望,便是我鲁肃……也……也仿佛看到了!”
啊……希望?
诸葛瑾还是不能理解。
鲁肃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他有些茫然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所谓的希望是什么。
“大都督的意思是,云旗的这番话给予了刘晔希望?”
“不!”鲁肃回道:“不是云旗的话,而是云旗啊!”
“他何止是让刘晔看到了希望,也让所有荆州、所有巴蜀人士都看到了希望!让全天下那些心中有汉的人士看到了希望,他关麟关云旗,他就是希望啊!”
言及此处……
鲁肃深深的感慨道:“我若是刘晔,怕只是因为云旗一人,我也要心悦诚服的归降了,然后追随着云旗去逐梦,去逐光!”
这……
诸葛瑾微微一怔,他能感受到。
仿佛,眼前这位东吴大都督,他的眼睛里这一刻出现了光!
……
……
刘晔已经被带到了贼曹掾属内的一处偏房。
这里比方才的牢狱要干净的多,只是,宽阔的房间内,唯独他刘晔一人,反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刘晔黯然的坐在床上,他的双手、双脚上依旧戴着铁链,形容憔悴,无精打采。
关麟推门而入,手中拿着铁链的钥匙。
“方才衙役才拿来钥匙,我来为刘先生解开这绳索吧?”
关麟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刘晔笑道,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刘晔的近前。
“我劝公子还是不要解了。”刘晔感慨道:“我二十岁时,天下大乱,扬州地方的豪强们大多不愿抑强扶弱,而且一个个狡猾残暴,他们拥兵占据山头,其中就有郑宝、张多、许干等人,那时候曹操派使者来见我,我为表决心,直接在酒宴上手起刀落,割下了郑宝的首级!我斩杀郑宝时,与他的距离就像是今日,我与公子的距离一般。”
刘晔本是哄吓关麟。
可关麟丝毫不害怕,他依旧微微躬身,去用钥匙解开刘晔手脚上的铁链。
一边道:“刘先生说的是二十岁时,怎生不说七岁、十三岁时的情景呢?”
“七岁时,刘先生的母亲临终前告诉你,你父亲的仆人有诬害人的秉性,担心死后会出乱子,让你与哥哥长大后能除去此人!十三岁时,就按母亲遗命,斩杀了父亲宠信的侍者,名声大噪!若这件事是真的,刘先生斩杀侍者时,一定比你、我二人如今的距离更近上一些……”
言及此处,铁链已经完全解开。
关麟继续说,“不过刘先生没有提及这个,晚辈大胆猜测,这事儿假的吧?诚如……‘孔融让梨’、‘卧冰求鲤’,这个世道不编些段子,还真没办法扬名?若是没有这份‘亡母遗言’、‘孝感天地’的段子,刘先生又如何会让人见识到你的胆识,且被月旦评评为佐世之才呢?”
关麟的话让刘晔微微一怔。
不过很快,“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关麟关云旗是么?你小小年纪,却什么都知道啊!无论是中原,还是北境,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过奖——”
“云旗啊云旗……”解开了铁索的刘晔,他一把拉住了关麟的手,手上突然用劲。“你今夜又是讲曹操的罪行,又是讲汉家的余烈与尊严,最后又说出了那番普通人的奋进之语,莫非……你以为……只凭这些,就能让我刘晔心悦诚服的归降么?”
唔……
刘晔的话让关麟一怔。
这是意料之外……
关麟本以为,他那一番感染力十足的话语,那希望与信仰足够了呀。
可现在……
“哈哈……”刘晔握着关麟的手,可脸色却忽然变色冷笑,“我身为曹操的近臣这么多年,难道,曹操的罪行我刘晔会不知道吗?你说了他十次屠城?可你又岂知道,华容道时‘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曹操是逼着疲弱的士兵跳入那些坑中,再填上草,这才使得骑兵能够踏过!而这些‘羸兵’最终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十有九亡!怕是他们的亡魂,如今还在那云梦泽游荡!”
“你可知道,曹操性格严厉,掾属办理公务,常常受杖刑,陈郡阳夏人何夔,身为曹操属吏身上时刻带着毒药,决心宁死也不受侮辱!你又何曾知道,曹操下设校事府监查百官,每年校事府杀掉的官员,数以千计!所谓——凭宠作威,奸利盈积,朝野畏惮,莫敢言者!”
“你可知道,曹操设下的屯田制,一旦屯田,再无人身自由,屯田百姓吃不饱、逃亡、造反……时有发生!你可知道,做曹操的兵,一旦逃亡,‘考竟其妻子,曹操患犹不息,更重其刑’。你可知道,攻下邺城后,曹操这边祭奠袁绍,‘临祀绍墓,哭之流涕’,那边却凌辱杀害袁绍家人,‘袁氏妇子多见侵略!’你可知道……”
一句句触目惊心。
不夸张的说,关麟感觉他说出的曹操的黑料已经够多了。
可……
在这刘晔的口中,事关曹操黑暗的一面,仿佛犹如江海一般,连绵不断、滔滔不绝。
关麟脸上不由一抽,心头感慨:
——『若是让你写本《曹瞒传》,这要传出去……怕曹操的心态得崩啊!』
当然,从刘晔的话中,关麟体会出了别样的深意,“看来……曹操的残忍,刘先生比我更清楚,是我草率了!”
刘晔“哈哈”大笑,直等他笑完后,才点了点头,“云旗公子是有一张诡辩之口,我直说吧,无论你吟出的是那曹操的残忍,那汉室的余烈与尊严,还有普通人的奋进……这些,我都能跟你说上更多,跟你说上三天三夜,这些,也不足以让我刘晔归降!”
顿时,关麟就感觉有点尴尬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打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不愧是月旦评评价为“佐世之才”的人物;
不愧是在曹营中,因为“胆识过人”、“识破伪盟”、“料事如神”而闻名的人物;
更不愧为历史上算准了刘备会发动夷陵之战,且算准了孙权假意臣服“筹谋画策”般的人物。
倒是关麟小看他了。
俨然,单凭话术中的感染力,还不足以让这位“佐世之才”心悦诚服,草率了呀!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尴尬,然而就在这等尴尬之时。
刘晔松开了关麟的手,然后扶着床榻站起来。
先是举手加额如揖礼,勉力弯腰。
鞠躬!
然后是直身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跪,伴随着“啪嗒”的一声,额头贴在手掌上,这叫——拜。
关麟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啊……
当初张仲景“认主时”不就是用的这一套么?
先是“鞠躬”,再是“拜”,最后是“兴”……
果然,不出关麟的预料。
在“拜”礼后,刘晔直起上身,同时手举到齐眉的地步,最后的“兴”礼也落下了。
这……
如此翻转,让关麟看的目瞪口呆,且惊且疑,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刘晔不是说,这些话术……不足以让他归降么?』
——『不是我自作聪明么?』
“云旗公子。”刘晔行过这套大礼后,他的双眼赫然已经通红,“我刘晔自问从不是一个高义之士,也没有那些个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兴复汉室,救天下黎庶的理想,我早已看透这个世道,这乱世中能活下去已经是极其不易!什么功名、利禄,我统统都不那么看重……我一生所图,只要活下去,且能活的体面一些,且能活在胜利者的身边。”
“便是为此,我一生追寻的、效忠的,唯独是我以为的最终胜利者……只有最终的胜利者,能让我苟活于这乱世之中……不用再夜夜担惊受怕,以往,曹操虽凶残、暴虐,但我笃定他能赢到最后,因为我相信我的眼力,只有足够心狠手辣者,才能够在这乱世立足!”
“我并非以为玄德公的仁义、善良不好,可事实就是这样,在这乱世做一个好人太难了,而做一个好人又要活下去,那需要比恶者更熟知大恶大毒!可今时今日之荆州,今时今日之玄德公不同了,他的仁义之上多出了一把‘屠刀’,一把指向那曹操,让他胆战心惊的屠刀……而依我之见,这把屠刀就是你关云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