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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川看完徐衔蝉他们的信,垂下眼敛,情绪不定。

宣州这边偏僻,京城那边的消息她也是前两日才知道,担心了两天,徐衔蝉他们的信就送来了。

对于她的身份,她从下定决心考科举那天,就与娘商议过了,一辈子都不变。

活了这么多年,男子能读的书,她也能读,男子能做的事,她也能做,除了不能娶妻生子,一身官袍在身,又与其他人有何区别。

既然事情暂时按下,她也能安心。

洛平川想到这里,又从抽屉中掏出郑余牙的书信,对方信上也说了这事,让她不用担心,京中关于此事的流言已经被其他事情盖住,朝堂中,在陛下降罪了邓生和马为后,其他人也甚少谈及。

洛平川抿了抿唇。

陛下那里,真的这般深信不疑吗?

不久之后,洛平川又收到了从京城送来的赏赐,锦缎布料、银币、药材都有。

洛平川望着前来送东西的内侍,“敢问小喜公公,陛下没有其他提醒吗?”

喜乐是韩植新收不久的徒弟,因为笑的甜,一笑就露出两酒窝,被韩植看中。

喜乐咧嘴笑道:“总管师父让我转告洛大人,您在边陲,要多注意胃病,莫要出了事,让陛下心忧。”

洛平川瞳孔微颤,愣了一下,骤而勾唇淡笑,“韩总管的心意洛某记下了。不辜负陛下所托。”

喜乐含笑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洛平川。

洛大人前段时间被人污蔑是女子,仔细打量起来,确实像。

同时在宣州这种塞外苦寒之地,洛大人待了一年多,看着与之前没什么差别,就是瘦了些。

想起这人年初的时候受了伤,喜乐也能理解。

至于对方身上的其他疑点,喜乐表示,他们做奴才的只跟着主子的眼睛走,陛下都说洛大人是硬邦邦的男儿了,他自然也这样认为。

……

喜乐回到京中,向韩植复命。

喜乐跪在地上,仰头露出酒窝,“干爹,洛大人看着瘦了不少,这个时候回京,怕是会露破绽。”

韩植翘着腿坐在榻上,低头饮了一口茶,“短时间内陛下不会宣他回京的,只是今年陛下打算巡幸边塞,希望他能准备妥帖些。”

喜乐:“我遵照您的吩咐,给洛大人提了醒,让他注意了,洛大人看着感动地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嘴巴不用这么甜,没人和你抢活,洛大人是什么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韩植斜睨了他一眼。

喜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了嘴。

……

六月初八,上午是艳阳天,才过了午时就拉着脸。

直隶睢宁府的废墟刚刚清理完毕,现下城内张灯结彩,从城门口蔓延的主街道两旁挤满了人,人们衣着整齐,甚至许多人还穿上了为过年准备的新衣。

街道两边的人不止有睢宁府的百姓,还有其他州县的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城门入口。

因为……

今日是陛下驾临睢宁府的日子。

现场除了乌压压看热闹的百姓,数千羽林卫早已经控制了睢宁府,两排侍卫形成两道人墙,背对背站着,一方面震慑百姓,维持秩序,一方面保护陛下。

百姓们站在划定的线内,身前被一条明黄色的彩绸拦着,大家不敢碰彩绸,踮着脚,目不转睛地看着城门方向。

听说因为他们睢宁府这次地震受灾严重,陛下就来视察了,为了迎接陛下,他们睢宁府的人可是不眠不休地忙了两天两夜,才将城中剩余的废墟给清理干净。

等候的百姓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小声嘀咕道:“看着要下雨了,陛下不会不来了吧。”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而且若是下雨,大多是大雨。

“那我们是不是白等了。”

“应该不会吧,皇帝说话算话,肯定不会哄咱们。”

“可是下大雨的话,陛下若是淋病了怎么办?”

“我家为了见陛下,天没亮就启程,走了两个时辰,又等了两个时辰,没见到陛下,还要淋雨,要死了,要死了!”

……

“安静!”

维持秩序的官员沉声警告道。

人群变得安静,百姓的脖子快要拉成大鹅。

“哒!哒!哒!”城外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精神一振。

“陛下距此地还有二里路!”骑马的侍卫背着龙旗,高声喊道!

大家面色一喜,陛下快来了!

一刻钟后,站在城门外的百姓已经能看到领头开路的羽林军了。

霍瑾瑜坐在銮舆上,眺望远处的睢宁城门楼,城门楼在地震中早就塌了,看现在的模样,应该是临时搭建出来的。

谢少虞、宣王骑马跟在一旁,看着前方乌压压的百姓。

天子巡视,百姓果然关注。

宣王仰头看着头顶乌沉沉的天,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被汗水黏湿的衣袍,后背有了一丝凉意。

早上的大太阳快将人烤了,现下好不容易太阳被乌云遮掩下去,连丝风都没有。

他望了望銮驾上的霍瑾瑜,额角也是细汗不止,唇色都有些白了。

小七不比他们,可以骑马,銮舆四周的车壁虽然暂时拆了下来,但是有帷帐遮着,坐在里面也不比他轻松,而且小七还穿着衮袍,比一般衣服更加厚实,压根不透风。

霍瑾瑜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细汗,又喝了一点解暑的酸梅汤,不敢喝太多,出行在外,一些私密事还是有些不方便。

快到城门口时,睢宁府知府带着当地官员和士绅伏地跪拜。

百姓见状,也都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霍瑾瑜起身,站在銮舆上,看着下方的众人,唇角微微勾起,沉声道:“都起来吧!”

韩植有些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平身!”

众人接连起身,眼巴巴地看着銮舆上的霍瑾瑜。

霍瑾瑜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废墟,面露愧疚,“让大家久等了,是朕的错。”

睢宁知府:“陛下大热天赶来睢宁更辛苦,我等只是在这里守着,不如陛下辛苦。”

霍瑾瑜走出銮舆,“这么热的天,你们又要忙着建设家园,比朕更辛苦。”

她缓步下了銮舆,荀五、宣王顺势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周围。

睢宁知府见霍瑾瑜走到他面前,再次下跪,“陛下,微臣无能,至今仍然未能安置好睢宁府的百姓,从地震发生到现在,睢宁府六百三十二人死亡,重伤三百十九人,轻伤一千六百七十二人,损毁房屋两万四千户,牲畜未曾统计……”

他们睢宁府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是流年不利,先是谢少虞在他们这里遇刺受伤,后来查明是丰城侯、武安伯因为怨恨陛下与谢少虞,派人行刺,着实与他们睢宁府无关。

然后陛下因为此事直接推行新税政,算是将士绅、官员、勋贵都一网打尽,他作为其中一员,虽然心中也有些凄苦,还是努力维持秩序,推行政策。

谁知道五月的地震将他们睢宁府伤了个七零八碎,这些年的努力一下子没了一大半,他也差点葬身地震中。

周围百姓听着睢宁知府凄声汇报的内容,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看着远处倒塌的废墟,眼泪压根止不住,虽说活了下来,可是家当没了。

此时头顶忽而乌云翻滚,天越发黑沉沉,一阵凉风袭来。

被闷蒸了一个多时辰的百姓偷偷抬头,就看到天黑沉沉地压下来,越发黑了。

“轰”的一声闷响,天际闪过一丝闪电,霎那间,天空好似裂开了无数条缝。

“哗”——

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霍瑾瑜仰头看着漫天下坠的雨丝,让她欣慰的是,雷电隐下去了,除了开头那声“呐喊”,后面似乎不打算出场。

睢宁知府已经被韩植扶起来。

他望着头顶的雨,大声道:“陛下,这雨太大了,不如您先入府衙躲躲。”

“不用!”霍瑾瑜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劝,指了指路两边的百姓,叹声道:“乡亲们等朕许久了,只是一点雨而已,正好也凉快些。”

说完,就走到了伞外的地方,任由雨水打在她身上。

韩植大惊失色,“陛下。”

霍瑾瑜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向周围的百姓,大声笑道:“看来老天爷也心疼咱们,觉得天太热了,下了场雨。”

众人看着全身快要湿透的皇帝,有些无措地对视,有些胆大的也配合地干笑两声,也只是两三声,再多就不敢了。

一时间现场除了风雨声,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霍瑾瑜提起袍子,踩着移动台阶上了銮舆,环顾四周,对上众人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朕今日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们,天灾虽然可怕,摧毁了你们的家园,但是有朕在,朝廷在,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一个月可能没有什么变化,一年后此处将翻天覆地,若是做不到,朕就在京城,你们可以去找朕。”

新税策实行后,今年的赋税估计会翻两番,她可以放开了花。

百姓们听到这话,仰头看着站在高处的霍瑾瑜,眼睛亮晶晶的。

陛下的魄力和能力他们从来都是信服的,若不是陛下,他们田里的那些红薯、玉米、土豆也就不存在……还有摊丁入亩这些政策,都让一些乡绅老爷气的牙痒痒。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

一些百姓情不自禁喊出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多,最终汇成铺天盖地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犹如雷鸣。

看着这一幕,霍瑾瑜也心神澎湃,即使头顶的雨越发大了,身上的龙袍变得越来越重,可是她却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

韩植抱着伞,与百姓一起喊着“陛下万岁,万万岁”,哭的全身颤抖,看着似乎比百姓还激动。

宣王心疼地看着霍瑾瑜,可是看着周围百姓的回应,他又说不出什么。

谢少虞目光深沉地落在上方的霍瑾瑜身上。

虽然大雨如注,他却不觉得陛下狼狈,此时周身的帝王气势越发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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