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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见曾太傅似乎没太生气,笑嘻嘻地走进屋,冲曾太傅竖起大拇指,“老师,你这胡须打理的犹如秋日降霜,真是美哉!”

“那当然,难道如你一样不修边幅。”曾太傅斜了他一眼。

曾太傅起身之际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胡须,然后走到花厅,示意宋致跟上。

等到曾太傅、宋致坐下,老管家给二人上了茶。

曾太傅抿了一口茶,随口道:“今日你来找老夫干什么?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不会放过你。”

“不就是几根胡须吗?我还是您的弟子呢。”宋致再次瞅了瞅曾太傅的胡子。

老师这胡子样的挺好的,光洁雪白,一点也不枯燥,看着清新淡雅,比他的头发还好,特别是随风浮动的时候,更是飘逸。

再说,胡子又不是他揪下来的,是老师自己动手揪的。

曾太傅冷哼,“我这胡子比你那头发还金贵,你若是再不说正事,老夫就开始揪你的头发了。”

宋致轻咳一声,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掩饰尴尬,脑中想着如何给曾太傅说洛平川的事情。

“老师。”宋致放下茶盏,停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变了,“我听说柳师兄的儿子明年要参加春闱,要不要弟子照顾一下?”

他话语中的大师兄,就是曾太傅的大弟子,柳梦吉,出身寒微,为朝廷鞠躬尽瘁,七年前病亡,留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曾太傅听到这话,眸光犀利,“宋致,老夫还没有老糊涂,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大弟子的儿子要进京赶考最快也是年底的时候,多数是明年,现在才正月,宋致这心操的也太早了。

宋致顿时面色尴尬,目光有些游移,心中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没事干了。

可是对面曾太傅目露寒光,他若是不给个交代,恐怕他的下场比老师的那几根残须好不了多少。

想到此,他调解情绪,面露苦笑,抬头望着曾太傅,“老师,你觉得弟子这半生如何?可曾对不起宋家、对不起百姓、对不起长公主。”

说到最后,“长公主”三个字快要化在他的嘴里,若不是离得近,都快听不到了。

想必真是老了,明明刚刚不是这情绪的,可是回忆年少的那些事,心中却灌满了苦涩。

“……”曾太傅长叹一声,恐怕宋致想问的是最后一个吧,“真是痴人啊!”

宋致声音沉沉,“让老师见笑了,这把年纪还纠结这些。看她这些年在封地过得那般自在,我在京城这里也挺好的,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曾太傅无奈道:“你嘴上这样说了,心底可不这样想。”

宋致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屋梁:“她与我现今的身份,都有太多掣肘,我们都放下,都会轻松。若是放不下,难为的不止我与她,还有朝中同僚、陛下他们。”

“人啊,就是道理都清楚,但是心里却不肯认命。”曾太傅见小徒弟过完节就来找他,估计昨日元宵节看到男男女女被刺激了,“人生一辈子哪能会没有遗憾呢,老夫当年念书时……”

“嗯?”宋致顿时竖起了耳朵,没听过老师这一茬啊。

曾太傅也瞅到宋致的“死样子”,不过想着往事久远,故人早逝,也就没停下,“我曾经的启蒙恩师有一爱女,名柳霜,最喜欢春日杏花,老夫每次考试时,她总会赠我一株杏花,若不是杏花绽放的季节,也会给我绣一帕杏花。

后来啊,家乡遭遇兵匪,她和老师都没了,老夫亲手将她埋到了她最喜欢的那株杏花树下,投了先皇,乱世中就有这么多无奈,只要人还在,缘分的那条线就不会断,不似老师这般。”

“……是的,老师说的没错。我听她的贴身侍女说过,那年她出嫁时,就没打算会活长久,后来听说她做的那些事情,许多人骂她,我是为她既开心又心疼,现在她是长公主,陛下也敬重她,我却还纠结往事。”宋致自嘲一笑。

“人非草木,哪能轻易看清的。”曾太傅叹气。

宋致将老人家被他带的如此失落,起身致歉,“抱歉,老师,是弟子的错。您就当我脑袋暂时糊涂了,您若是想揍我一顿,弟子绝不还手。”

“揍你干什么?当师父的不就是要干这些吗?”曾太傅斜眼冷瞥。

宋致见状,不由得也笑了,“老师说的没错。”

等到宋致离开,曾太傅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此时有些灰蒙蒙的天,“老赵,你说宋致今日想要说什么?”

赵伯惊诧:“他骗您?”

“哼,老夫刚才也没有反应过来,人走后,我才想明白,今日那混蛋想要说的绝对不是那些。”曾太傅冷哼道。

赵伯:“要不您找个日子再问一下?”

曾太傅摆摆手,“既然他不愿意说,估计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老夫只是担心,他讳疾忌医,别真憋出事。”

赵伯闻言,也皱起了眉,“要不要老奴去调查一下。”

“不必了,他既然有顾虑,老夫干嘛计较这些,对了,听说昨日陛下也去灯会?”曾太傅问道。

赵伯点头:“老奴去打听了,听说陛下和宣王逛了灯会,与民同乐,顺手捡了不少孩子,其中就包括谢公的曾孙。”

曾太傅:“怪不得,我说今日京城说这事这么多。”

话说,宋致要说的事情,会不会和元宵节有关呢。

……

宋致从曾太傅那里出来后,心情轻松不少,顺便打听了一下兵部侍郎邓生家。

他原以为今日早朝洛平川会弹劾兵部侍郎,居然没见他动静。

稍微一想也能想通,昨日闹事的是兵部侍郎的小舅子,而且当时夜黑,对方又喝了酒,就是闹上了太和殿,确实也能解释清,洛平川说不定惹上一身骚,沾染其他麻烦。

……

洛平川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单是这件事,不值得将兵部侍郎弹劾一番。

他打算在离开前这两天,好好调查邓生这个小舅子的事情。

经过一天的调查,他算是将邓生的小舅子方方面面都查清了,对方叫马为,是邓生妻子最小的弟弟,平时行事猖狂,生性好色,吃喝嫖赌算是五毒俱全,洛平川还查到他糟蹋了两个良家子,为了摆脱麻烦,硬是将对方弄得倾家荡产,逼出京城。

查清楚后,洛平川整理一番后,给霍瑾瑜上了弹劾折子,弹劾兵部侍郎包庇妻弟作恶,收受贿赂。

霍瑾瑜接到折子后,就交给大理寺去查,严查奏折中弹劾的事情。

……

马为在元宵节次日一直打听朝堂的动静,没听到兵部侍郎被弹劾,为此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那晚的小白脸糊弄他的。

因为让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马为颇为不忿,找了一些人打算将小白脸找回来,谁知道仅仅隔了一天,第二日他家姐夫果然被人弹劾了,还是以“包庇妻弟作恶”这样的理由,不止他姐夫被罚,连他也被关进了大理寺,等候处理,听说大理寺已经在翻他之前的旧账。

马为进牢房之前,拼命向身边人打听,是何人弹劾他姐夫的,他那日到底惹了什么人。

押解他的捕快嘲讽道:“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居然也敢在京城这么嚣张。”

另外一名捕快一脚将他踹进牢房,没好气:“当然是你惹不起的,堂堂洛三元也敢惹,那可是顾问处出身,未来的朝堂一品重臣。”

顾问处的学士们都是翰林出身,帮助陛下处理国家大事,而且陛下有意在合适年限放顾问学士去外地历练,晋升速度非一般人能及,就是不召回京城,也是地方有实权的地方大吏,一旦召回京城最少也是三品官。

现下洛平川奉皇命去宣州,下一次归来,就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存在。

当然现在也是仰望不可及的存在,虽说每届科举都有状元,但是三元及第极少,翰林出身的状元郎多了,但现今洛三元只有一人。

膝盖撞到石板,听到这话的马为顾不得喊疼,扭头目眦尽裂:“洛三元洛平川?怎么可能?他看起来跟个小白脸一样,比娘们还白。”

捕快听到这话,更是哈哈大笑,“我骗你干什么?洛三元那届的进士可是有不少容貌出色的,尤其一甲三人,若论貌美,也轮不上他,大名鼎鼎的徐探花长得才是貌美,你若是见了他,岂不是更挪不开腿。”

听到这话,马为面无血色,瘫在地上不知道如何办。

现下他姐夫、姐姐肯定怨死他了。

……

霍永安、徐衔蝉、洛平川离开京城那天,宋致、谢少虞、徐衔蝉去送了他们。

一行人走走停停,随着距离京城越远,心头越发失落。

霍永安原以为谢少虞、徐衔蝉会唠叨多些,没想到宋致一人的量就超过他们两人。

霍永安侧身,朝贾拓凑近,“你觉不觉得宋大人变得啰嗦了。”

一会儿叮嘱他要照顾好洛平川、徐衔蝉,一会儿嘱咐洛平川在宣州要保护自己,赶紧寻几个靠谱的侍卫……看得他怀疑宋大人是不是将他多余的父爱放到洛平川身上,让他都有些心疼他家老师了。

贾拓小心瞥了一眼,“长辈一般变老的时候容易啰嗦。”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身边变得骤然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贾拓顿感不妙,他硬着头皮抬头,不敢看身后,僵笑道:“其实大家离别时都啰嗦,都有说不完的话。”

霍永安戳了戳他的肩膀,指了指他身后,幸灾乐祸道:“宋大人还瞪着你呢!”

“别闹了。”贾拓干咳一声,故作淡定地仰头望天,“宋大人德高……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为人大度豁达,是我一辈子追随的典范。”

霍永安感觉手臂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明明贾拓最钦佩的是毅王。

“哦?是吗?老夫真是与有荣焉啊!”宋致慢条斯理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声音不轻不重,可是却将贾拓吓得心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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