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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0日, 刚好周一,许小华一早到单位,准备去车间找钱小山, 帮她再捋捋空罐车间的设备,不想,在办公楼门口遇到了章厉生, 问她道:“许小华同志, 你这两天有空吗?我想和你交流下技术问题。”

许小华点头, “章同志客气了,有空的。”

章厉生就递给了她两本笔记, 她翻开一看, 见首页写着“罐头厂常见问题汇编”,立即有些诧异地朝章厉生看了一眼。

章厉生淡淡地道:“前头有个老师给我的,是他自己多年来整理出来的,我想咱们这次可能会用得上。”至于为什么现在才给, 因为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许小华, 是否值得让他拿出来。

见她很用功,又是借书看,又是去车间咨询老师傅们,他才想,这个笔记拿出来,许小华应该会珍惜。

许小华忙道:“谢谢, 我看完以后就还给你。”

章厉生提醒她道:“你可以抄一份。”

许小华想不到他这样大方, 一时有些愣怔。

就听章厉生又道:“有什么问题, 可以来问我。”说完, 就回了自己工位。

许小华立即就把笔记打开来看,发现这个笔记整理得非常系统和详细, 分为“基本罐头容器”“原辅材料”“加工工艺”“软罐头”“包装贮藏”等部分,“基本罐头容器”下面有镀锡薄钢板、空罐底盖套冲的计算、罐盖的浇边、焊锡、封罐机的速度调节等等问题。

详实的让许小华都怀疑,这个笔记不是一个人整理出来的,而是一个团队。她甚至觉得,这两册笔记再稍微完善一下,完全是可以交付出版社出版的。

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章厉生的工位,见他正低头在划着什么东西,许小华也没好过去打扰,心里却颇有些不平静。

这样的一份笔记,足以让章厉生安安稳稳地在罐头厂待到倒闭,他为什么会拿出来给她看?难道就不怕她据为己有或者是毁坏吗?

她来技术科不过一个多月,和章厉生说话的次数,一张手都数得过来,两个人说是陌生人,也毫不为过的。可是这两份笔记,让许小华感受到了被信任,一份来自陌生同事的信任。

这一整天许小华都待在办公室看资料,晚上下班回去后,和妈妈、奶奶、荞荞说了这件事,大家都为她高兴,让她好好爱护这两本笔记,秦羽还特地用牛皮纸给女儿做了两个封皮。

临睡前,许小华给爸爸写信,也略提了几句:“爸爸,章同志递给我的时候,我只以为是一般的笔记,没想到里面内容特别系统和详实,如果您看到的话,也会大吃一惊的。章同志还让我抄录一份,下回等你回家的时候,我拿给你看……”

后面又写了一点徐庆元工作分配的事儿,“我是有些替他惋惜的,但他自己很看得开,觉得能留在京市就好。爸爸,你最近工作顺利吗?有没有听奶奶和妈妈的话,按时吃饭?先前寄给你的东西,你有收到吗?荞荞最近又做了好些好吃的,等能吃了,我再给你寄一点过去……”

这封信写的很长,许小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杂七杂八地和爸爸唠叨了一遍,她想,爸爸收到这么厚的一封信,大概还没打开就会高兴起来。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许小华去把信寄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保卫科的小邢喊住了她,“许同志,这儿有一封你的信,也没写哪个科室,就写了‘京市罐头厂许小华收’,是你的吧?”

许小华接过来看了一下,是从安城寄来的,寄信人是“卢源”,立即想起来,这是庆元哥妈妈的名字。

当时徐爷爷去世的时候,讣告上要写上亲属的名字,所以她看到过庆元哥妈妈的名字。

心里一时有些奇怪,庆元哥的妈妈给她写信干什么?当着小邢的面,也没急着拆开,只道:“是我的信,谢谢!”

“不客气。”

等回了工位,许小华才把信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小华,一直没给你写过信,也不知道你和庆元的生活,现在怎么样了?

年前的时候,看到了庆元姑姑带回来的照片,你和庆元看着都很喜庆。当时庆元的爸爸还在家,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的样子。

转眼之间,庆元爸爸去边疆已经三个多月了,信里都说情况好着,我知道他是报喜不报忧,边疆750农场,可是名声在外的,活重不说,管理还粗暴,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每每夜里想起,我都忍不住抹眼泪。

最近给庆元去了好几封信,问他能不能给他爸爸想想办法,庆元都不曾正面回复我,我想着,是不是庆元有什么难处?还是怕他爸爸的事,牵连到了你们的前程?”

看到“你们的前程”这一句,许小华眼皮一跳,她是相信,卢源还没疯到要毁儿子前程的地步,她如果想拖儿子下水,这封信就不会寄到自己这里来。

到底是庆元哥的妈妈,许小华不愿意多想,接着往下看,“小华,庆元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是只盼着你们好的,但是他爸爸目前这情况,如果连亲儿子都冷漠以待,我又还能去问谁呢?烦请你帮我探探庆元的口风,好不好?”

最后一段又写道:“小华,如果我的来信,让你觉得很突兀,那么我表示歉意,也请你谅解,这是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无奈之举,代问你奶奶和爸妈好,祝生活愉快!”

看到这里,许小华已然确信,这封信不是让她探庆元哥的口风,而是探她奶奶和爸妈的口风,卢源希望,她能向家里开口,帮帮徐伯伯。

这事是有些强人所难的,如果她家里能帮徐伯伯,她想,不用她开口,爸妈也会帮忙。

真是因为帮不上,所以家里才没有动静。

卢源现在怂恿她去开这个口,这不啻于让她这个女儿来要挟她的爸爸妈妈。

许小华自觉她做不到。

这封信,许小华没给奶奶和妈妈看,而是去了叶家,拿给了徐彦华看,并道:“徐姨,我没敢给我奶奶和妈妈看,怕她们看到了这封信,为着让我不为难,也会去帮忙。但我觉得卢姨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些,不说我爸妈只是一般的工作人员,就是徐伯伯自己,当初也是霍县水利局的一二把手,因为这个事而被下放到了边疆去……”

徐彦华看完了信,也明白堂嫂的意思,点点头道:“小华,你说的对,这件事,我回头和庆元姑姑说一声,你也别往心里去。”

“麻烦徐姨了,这事本来和你也没有关系,只是卢姨毕竟是长辈,我要是就这么置之不理,未免有些不礼貌。”

徐彦华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这事交到我这来,剩下的你就别管。”

把小华送出了家门,叶黄氏才问儿媳道:“怎么了,这是?”

徐彦华就把庆元妈妈写信来的事,和婆婆说了几句,叶黄氏叹道:“这当妈的也真是没轻没重的,许家已经用姻亲保了她儿子,她还想接着拖许家下水不成?”顿了一下又道:“要说平反,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

他们这样的人家,当年都为了这种事儿,折了一个儿媳妇,庆元妈妈但凡为儿子和亲家考虑一点,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来。

徐彦华叮嘱婆婆道:“妈,这事别和小华奶奶说,免得老人家动气。”

叶黄氏点点头,“嗯,好,我不提。”又道:“还好小华这孩子拎得清,没被庆元妈妈怂恿成功,不然这事真是……”

叶黄氏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声。

当天晚上,徐彦华就给远在安城的堂姐徐晓岚写了一封信,把这事大概说了一下,末了道:“大姐,小华来和我说的时候,明确说堂嫂把这事想得太天真了些,这孩子年纪虽小,心里头都明白着呢!我们姐妹俩私下说一句,堂嫂这样行事,回头也是让孩子们为难……”

一周以后,徐晓岚收到了堂妹的信,看了几行,即有些坐立不安,她想不到嫂子行事这样荒唐。许家愿意庇护庆元已然是天大的恩情了,当初哥哥明确说了,以后庆元过他自己的日子,连断绝关系的信,都替儿子拟好了。

嫂子先前不是很看不上小华吗?现在怎么又起了这种心思?

当天下班后,徐晓岚就去卢源的住处找人。

先前因老爷子的关系,一家人住在法院的家属院里,自从徐佑川被下放后,卢源也从那边搬了出来,另租了一个二十平的小两间住着。

徐晓岚来的时候,她正煮着面条,看到人,还有些意外,面上微微笑道:“晓岚,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徐晓岚原本想委婉一下,但是见嫂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一时没忍住,急急地开口道:“嫂子,你怎么给小华写信说哥哥的事呢?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她一开口,卢源的脸色就淡了下来,“怎么,她不愿意,还特地找你说了?那庆元也知道了?”

徐晓岚忍着躁意道:“嫂子,哥哥去边疆的时候,嘱咐好咱们的,以后庆元就好好在京市过日子,咱们把庆元托付给许家,已然是欠了人家好大的恩情,怎么还好意思麻缠他们呢?”

卢源淡淡地道:“庆元是我和佑川唯一的孩子,他爸爸的事,他都不上心,还能指望谁上心?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爸爸在边疆受苦受难吗?”

徐晓岚定定地望着她,“嫂子,哥哥是庆元的爸爸不错,但不是许小华的爸爸,人家不欠我们家的,你不要把这姑娘当傻子,她什么都知道。”

卢源被戳破心思,面皮微微发红,有些不高兴地道:“我又没有强迫她帮忙,她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还找人告状呢?说起来,我现在也是她准婆婆呢!”

徐晓岚有些心累,觉得嫂子在强词夺理,你自己为难人,还不准人家姑娘把这事戳破?就合该受你的摆弄?

“嫂子,庆元目前还不知道,是彦华给我来的信,但是这事,我会和庆元说。”她是看清楚了,嫂子目前脑子就是不清醒,还和哥哥没出事的时候一样,想耍小性子就耍小性子。以前嫂子耍性子的对象是哥哥,现在哥哥自顾不暇,就闹到儿子和儿媳这边来了。

卢源听她这样说,气得脸颊微鼓,“晓岚,怎么说,我都是庆元的妈妈,我做得对和不对,庆元都不会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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