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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乙垂在身侧的手攥了起来, 而他自己都没察觉。

直到秦一隅恶作剧一样,用那朵沾着水珠的花碰了碰南乙的下巴,笑着说:“哎, 你又走神了。”

这时候他才回神, 后知后觉地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见过。”

“嗯?”秦一隅有些怀疑, “真的假的?”

他还以为没几个人知道。

“嗯。”南乙略一点头,产生了想坦白的冲动, 却又如鲠在喉,开不了口,只能专注地凝视那株晶莹的花。

过去的那些往事,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 清楚每一处细节, 但原来, 也有他不知道的真相。

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情绪将他包裹,令他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无法被掌控。但那又伴随着一种柔软的愉悦,像此时此刻湖畔的风。

原来这不是伤口,不是被暴力对待后残留的遗迹, 而是秦一隅留给他的线索。

他一无所知,也从没这样想过。

听到他的回答, 秦一隅的表情却带了明显的失望,他耸了耸肩, 说:“好吧,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南乙想说话, 脑子却不可控地开始联想, 想象他当初帮他捞起那本练习册的样子, 他是以怎样的姿态跳下去的?和刚刚一样吗?像一条银光闪闪的鱼,看到花朵,惊喜地在水下睁大眼睛,撷一株水草破出水面,将它当做书签夹在一本平凡的练习册里。

是这样吗?

正愣着神,手里的卡包被拿走,秦一隅将花夹在其中,再一并塞回他手中。

“喏,拿好。”

他果然一点都没变,随手帮个忙,随手夹一朵他认为稀有的花,都是顺便为之。

“给我了?”

“嗯。”秦一隅弯腰去捡衣服,套在身上,漫不经心道,“本来就是想让你看才摘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南乙突然相信上帝、或是别的某种神的存在,他的神性令他怜悯众生,所以为秦一隅的善举不被看到而扼腕叹息,因此在冥冥中埋下一根看不见的线,引着他们重走一遭。

让他亲眼看着这一幕重演。

看见了吗?就是他啊,这个傻子。神说。

南乙盯着那朵花,盯得眼睛发酸,鼻尖也酸了。

他不懂这种情绪应该被归类于哪一类。

原来真的有怎么都想不通、完全不可知的事,真是糟糕。

秦一隅穿好鞋,检查了手机里的消息,低声骂了一句,“翘班早说啊……”扭过头,秦一隅正想告诉南乙他们得去别的地方,可直接撞上几个保安,东张西望,一看就是来湖边捉人的。刚刚跳湖的动静太大了。

“快跑!”

就这样,南乙被他拉住手腕,通缉犯一样莫名其妙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

绕过湖,穿过小树林和教学楼走廊,晃动的湖光、重重叠叠的金色树影、反光的玻璃窗、学生们大声朗诵的声音……一切都向后奔去,倒退、快速倒退,变成虚影,变成色块,最后变成回不去的过去。

翻出那面墙,双脚扎实地落到地上,南乙莫名感到怅然,那条限时开启的时光隧道在这一瞬间关上,消失无踪。

听着墙那头保安大声地喊叫,秦一隅嚣张地大笑,迅速进入逃跑的准备状态,戴好头盔,还将另一只套在南乙头上,替他扣好。

“差点被抓到。”秦一隅的手是凉的,声音带着笑。

南乙有些不适应,这是第一次有人替他戴头盔,令他感觉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似的,放不开手脚。

但他不想表现出来,所以立刻转身发动了车子。

横冲直撞,尘埃四起,再加上秦一隅大声喊着的“下次见!”,他们以一种颇为嚣张的姿态驶出这条窄路,离开了母校。

风呼啸而过,他们都感受到一种少有的畅快,好像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得以解脱。

七弯八绕地,秦一隅口述路线,引着他骑车穿到一条胡同里,胡同口有个老人卖奶油炸糕,他叫了停,下车买了一兜,然后带着南乙把车停在一棵大槐树下。

院门很旧,紧闭着,秦一隅叩了两下,一阵穿堂风刮过,吹得他哆嗦了两下,连打了几个喷嚏,抱住胳膊。

视线向下移,南乙盯着他裤腿边缘要落不落的那滴水,心绪浮动。

大约是真的冷,他看见秦一隅拿了一块热乎的炸糕塞进嘴里,然后转身拉开袋子,递给他。

“这个巨好吃,尝尝?”

南乙盯了盯,“谢谢,我不爱吃甜的。”

“还挺挑食,那你爱吃什么?”秦一隅想了想,“柿子爱吃吗?”

他的话题跳跃得有些快。南乙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院墙里往外伸出的柿子树,“你要偷啊?”

秦一隅笑了,“怎么说话呢。就随口一问,爱不爱吃?”

“还行。”南乙点了头。

于是秦一隅也点了点头。

“怎么还不出来……”他啧了一声,正要打电话,视线忽地一暗。脑袋被一件黑衣服给罩住了。

是南乙扔过来的。他伸出手,扯下卫衣外套,柔软的布料擦过半湿的头发和鼻梁,视野由暗转亮,但遗留下很淡的香气,萦绕周身,冷冷的,难以形容。

他回头,盯住南乙的眼睛。

南乙也没躲,靠在车边低声说:“穿好,一会儿冻病了。”

“冻病了你得负全责,我可都是为了你。”秦一隅毫不客气地穿上外套,学南乙的样子套上连帽,对着院子一楼蒙灰的玻璃窗户照了照,十分满意,“还挺帅。”

南乙没发表评价,只望着穿着他外套的秦一隅的背影,心里闪过些什么。

“你衣服好香,用的什么香水?”秦一隅抬起胳膊闻来闻去。

哪有你香。南乙道:“我不用香水。”

“那就是洗衣液?”秦一隅又嗅了嗅,觉得这味道很特别,之前从来没在谁身上闻到过,“什么牌子的?”

“超市里最普通那种。”

秦一隅不信。

都说好闻的气味会让人产生好感。他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弄的香香的,然后找借口把衣服借给他穿,想让他闻得上头了,好发展出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他越琢磨,越觉得合理。

这人太沉默寡言,连暗恋的手段都这么迂回。

来不及再细想想,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南乙也站直了些,歪着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个黑塑料袋,一甩一甩的。

看见秦一隅,那人立马笑了出来,好像见了什么大笑话似的。

“哟,怎么成落汤鸡了?今儿也没下雨啊。”

秦一隅直接抢过塑料袋,把手里的奶油炸糕塞给他:“教书育人都不积极,明儿我就去教育局投诉,有人消极怠工,我要举报。”

“你去啊,我就一音乐老师,有什么可卷的,让你干你比我更懒。”姚景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南乙身上,皱了皱眉。

“走了。”秦一隅说撤就撤,没成想被姚景拽了一下。

“诶,你后头那小帅哥谁啊?”姚景压低声音问。

秦一隅眉头一拧,“问这个干嘛?”他忽然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姚老师,您之前不是喜欢女……”

不是,这小子是不是太招人惦记了?怎么男的女的都盯着不放。

但秦一隅转念一想,他现在大概率喜欢的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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