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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太狠,本来已经装作若无其事的沈顾容仿佛被人击了一掌,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栽到地上,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虞星河吓了一跳,他再傻也知道自己师尊被操控,眼泪都要出来了:“住、住手!我过去,我马上过去!”

他双腿发抖地想要走过去,温流冰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虞星河讷讷道:“师兄?”

“不、不能过去……”温流冰死死咬着牙,艰难道,“师尊让我阻止阵法催动,你……你不能过去。”

封筠这般执着虞星河过去那阵法,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小废物肯定是催动阵法的关键。

温流冰看着躺在地上的沈顾容,眼中一片血红,却用尽全力握着虞星河的手,不准他过去。

他答应师尊的。

虞星河浑身发抖,不可置信道:“可是……”

“没有可是!”温流冰险些把虞星河的手握断,冷冷道,“不准去!”

虞星河像是第一次认识温流冰一样,茫然道:“师尊在……”

“不准去不准去我说不准去!”温流冰好不容易让理智占据了上风,不想再被虞星河几句话搅乱下定的决心,他厉声道,“我是大师兄,听我的!”

被鲛人泪一点点撕碎灵脉的沈顾容此时几乎要吐血,他艰难起身,死死克制住想要呕血的欲望,双眸冷然看向五步之外的离更阑。

牧谪眼睛都红了,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师尊!”

“别过来。”沈顾容冷声道,“别接近这个阵法。”

旁边的阵法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当年回溏城养疫鬼的阵法发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沈顾容扫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已经有几个疫鬼的尸体,方才那疫鬼的气息应该是从他们身上发来的。

沈顾容撑着剑起了身,垂眸漠然看着离更阑,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离更阑见他终于正眼看自己了,这才将脸上的暴怒收的一干二净,他眼中全是狰狞的杀意,闻言冷然一笑:“沈十一,痛吗?”

沈顾容甩了甩九息剑,慢条斯理道:“还行吧,没当年洗筋伐髓时的百分有一。”

见沈顾容还在强撑,离更阑冷笑道:“若不想死,就让你那徒弟主动去往那阵法里。”

因为分去了一部分分神,沈顾容此时的修为并非巅峰期,大概这样才会被鲛人泪所侵入经脉所操控。

他一边和离更阑对峙,一边在经脉中搜寻撕裂他经脉的东西,但怎么着都寻不到。

牧谪眼瞳都成了散瞳,阴鸷地盯着离更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离更阑道:“去啊,你还想着看着你师尊受苦吗?”

牧谪瞳孔一缩。

沈顾容却淡淡道:“牧谪别去——我就算死,也不想被你这种人操控在手中。”

离更阑一笑:“是吗?那就试试看。”

经脉中仿佛被人打入无数钢钉,钝痛传遍四肢百骸,沈顾容却已有了心理准备,整个人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握着剑走向离更阑。

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痕,被他抬手漫不经心地一抹,血蹭到唇上,越发显得薄唇红艳,美色无边。

牧谪虽然看不出来丝毫端倪,但道侣契上传来的剧烈痛感却是无法忽视,他焦急道:“师尊!”

“我说别动。”沈顾容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冰绡下的眸瞳仿佛出鞘的利刃,“你若受他蛊惑真的踏入那阵法中,那就永远不要唤我师尊。”

牧谪怔然看着他,脚下却不敢再动了。

那阵法看着只有小小一圈,但并不能保证周围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延伸阵法,若是牧谪失足他进去……

虽然平日里沈顾容总是说着玩笑话要将他们逐出师门,但现在……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却是认真的。

若是牧谪真的如离更阑所愿进入了阵法中,沈顾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

沈顾容面无表情地走到离更阑身边,却没有动剑,而是轻轻俯下身,低喃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杀你?”

离更阑嘲讽道:“因为你优柔寡断。”

沈顾容咬着唇低低笑了出来:“的确,我当年就不该为了那一千多刀而耽误这么久,早就该见了你就一剑了结你的。”

他笑着笑着,唇角流下的血更多了。

“当年先生所看到的京世录,应该是回溏城只我一人成为疫鬼飞升独活,而后被离南殃一剑斩杀从而飞升。”

沈顾容抬手一点旁边的疫鬼阵法,不慌不忙地抹去唇角的血,道:“而那阵法也不是「养疫鬼」的阵法,而是单单将牧谪变成疫鬼的阵法。你将酆都……回溏城未成的「养疫鬼」阵法续成了这个阵法,只要牧谪变成疫鬼被我杀掉,我便能续当年之事,疫鬼飞升,再被离南殃斩杀。那便是天道将命数矫向正途,对吗?”

离更阑就算被看穿,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是。”

沈顾容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正途?只是个虚假的假冒物罢了。”

离更阑却道:“不,京世录会将这变成真正的正途。”

沈顾容:“看来你还没有疯得太厉害,知晓这不是正途。”

“正或邪,不都是由后人谱写吗?”离更阑宛如猎人盯着猎物似的看着沈顾容,阴森道,“只要我赢了,这便是正途。”

沈顾容还是说:“可笑。”

他轻轻直起身,看着那阵法:“我记得师兄不是一直都想看到疫鬼飞升成圣吗?既然如此,我便帮师兄一把。”

离更阑眸子微微一转,仿佛故意激怒他似的:“鲛人泪的滋味如何?你的经脉应该已经碎得差不多了,哪怕你现在杀了我,封筠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牧谪一听,呼吸都险些顿住了。

沈顾容看起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他经脉遭受怎样的折磨,他微微挑眉,也没和离更阑废话,一把拽住离更阑的衣襟,带着他扔进了疫鬼的阵法中。

霎时间,阵法猛地被催动,一阵红光直通天际,将他的身形彻底吞没。

阵法中,疫毒密密麻麻地爬上离更阑的身体,离更阑嘶叫一声,浑身浴血目眦欲裂。

沈顾容饶有兴致地看着,道:“师兄,当年我的先生乃是世外之人,脱离三界因果,回溏城之人可以不必算上他。你若变成疫鬼,将我杀掉,那你也会成为疫鬼飞升成圣。”

他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如虫子般可笑的离更阑,眸光蔑视,低声道:“和你最重视的……离南殃一起飞升,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

离更阑浑身一颤,撕裂着嗓音叫出一声怒吼:“沈奉雪——我定会杀了你!”

沈顾容双手抄着袖子,懒洋洋地瞥着他,一脸“你骂沈奉雪,和我沈顾容无关”的神色。

见阵法终于催动,牧谪终于冲过来,一把将沈顾容抱在怀里,他手指都在发抖:“师尊,你……”

沈顾容唇角还带着血,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笑道:“怎么,担心师尊?他也就吓吓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这三界有谁能轻易碎掉我的经脉?”

牧谪看他强行撑着,眼圈都红了,他艰难道:“道侣契……能感知到。”

沈顾容:“……”

沈顾容一噎,突然有些心虚。

牧谪有些慌张地握着他的手,讷讷道:“师尊……您、您亲我吧,我的灵力能恢复您经脉的伤势。”

沈顾容闻言古怪地看着他,他扣着牧谪的手腕,指腹暧昧地在他脉搏处一点点划着圈,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方才吻你,真的只是为了恢复灵力?”

牧谪一怔。

“傻子。”沈顾容轻叹,恢复灵力掌心相贴才是最方便的法子。

牧谪这么焦急,沈顾容反倒有些莫名心虚,他干咳了一声,觉得有必要告知牧谪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否则事后他可能再怎么哄都哄不回来了。

“牧谪。”他拉下牧谪的衣襟,凑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牧谪一听,立刻抓紧他的手,厉声道:“不准!”

沈顾容道:“反正我都告诉你了,等会你可不能生我气。”

牧谪几乎气炸了:“直接杀了他就好,为何要这么冒险?!”

沈顾容无声叹息,握着牧谪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双眼上,低声道:“你知道我明明已经破除了心魔,双眼上的灵障却还没有消除,这是为什么吗?”

牧谪怔然跟着他的思路往下顺,道:“为什么?”

“我还有更深的心魔未除。”沈顾容轻飘飘地说,“若不能杀了离更阑,我此生怕是心难安。”

牧谪焦急道:“他就在那啊,明明你只要动手杀了他就好。”

沈顾容摇头:“不,在城外木屋我发现他身上似乎有鲛人泪吊着命,鲛人泪一旦入了经脉,很难寻到,他不会被轻易杀死,就连这阵法都不能。我得换一种法子,若是他想扭转天道的京世录法阵发动了,倒正合我意。”

“鲛人泪?”

“嗯。”沈顾容抚了抚胸口,道,“我体内的异样应该和桑罗敷那滴鲛人泪有关。”

这些年他从不会让陌生的人或物接近,仔细想来,也只有当年解除天罚雷劫时的鲛人泪是外来的,且桑罗敷还是离更阑手下的人。

沈顾容有些失笑,十六岁的他果然对周围没有半分警戒之心,连鲛人泪都不查看就直接用。

不过林束和既然说能用,当时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桑罗敷明明已经死了,那鲛人泪却还能再用。

「回去定要找六师兄,狠狠讹他一笔。」

在医馆门口晒太阳的林束和狠狠打了个喷嚏。

沈顾容刚和牧谪说完,果不其然,那阵法中开始有些异样。

红光仿佛烧出灼热的烈焰,将离更阑整个身体包裹,发出烈烈燃烧的声音。

就像是……骨骼在燃烧一般。

沈顾容眸子微微一动,他往前一步,彻底撑不住的身体却踉跄了一下,一下栽倒在地,捂住唇口中却抑制不住地吐出鲜血。

他只来得及和牧谪说一句“护好我的身体”,意识就已经在缓慢消失。

他看着那火焰,意识的最后还在想:“凤凰……翎羽?”

沈顾容耳畔似乎传来牧谪凄厉的声音,但耳畔已经有些嗡鸣,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对了,雪满妆说妖主偷了他的凤凰翎羽……”

另一边,雪满妆已经循着妖息轻而易举寻到了妖主,他浑身烈火,长刀死死将妖主的身体穿透,钉在城墙上,血流了满地。

雪满妆眸子里全是冷冽的杀意,他面无表情地挥出一道凤凰火,火焰将他的半张脸微微照亮。

“你的妖丹呢?”雪满妆冷冷逼问,“你的修为呢?我的凤凰翎羽呢?”

妖主像是被吸去了所有生机似的,满脸老态,白发白眉,呼吸艰难,看着命不久矣的模样,他低喘了几声,笑着道:“我儿,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