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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从絮眉头突然一皱,看向不远处的草丛。

相重镜没注意,正要推门进去,门扉却被人从里面打开,接着一个人影直直撞上来,将相重镜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相重镜一把扶住眼前的人:“危弦?”

冲出来的正是曲危弦,他呆呆看了相重镜好一会,才忙道:“重镜,重镜我看到我爹了!”

相重镜疑惑道:“他回来了?”

曲危弦拼命点头:“嗯嗯!方才还在那!”

他说着,指向方才顾从絮看去的方向。

相重镜:“你说他在看你,那他人呢?”

曲危弦不知是不是睡懵了,想要表达焦急脸上却做不出来丝毫表情,只能小幅度地跺着脚:“重镜,重镜啊。”

相重镜立刻心软了,忙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找。”

他也很想知道,曲行失踪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若是能通过他套出点溯一的消息那就更好不过了。

一些去意宗弟子也跟了上来,想要帮忙一起去寻老宗主。

曲危弦好像受到什么牵引似的,带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往丛林深处走,没一会就到了后山禁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从絮突然道:“有魔息。”

相重镜手指轻轻一动,琼廿一转瞬被招到了他掌心握着,没吃完的半块灵石咔哒一声落在地面的乱石上。

琼廿一在识海中和相重镜传音:“主人,你召我之前起码和我说一声啊——噫,魔息?”

相重镜正在观察四周,道:“你也能察觉得出来?”

“那是自然。”琼廿一十分骄傲,“地脉的灵力浑浊污秽,而那魔息就是加重无数倍的地脉灵力的味道,一闻就闻出来了,主人快夸我。”

相重镜没理他。

曲危弦还在循着本能在四周寻人:“爹?爹!我是危弦。”

就在此时,众人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净至极的梵音,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一个怪物挣扎着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飞了出来,踉踉跄跄摔倒在地,好像在被人追杀似的。

相重镜猛地抬起剑,面无表情对着那呼哧呼哧喘粗气的东西。

四周一片黑暗,那怪物喘息声太过森然,去意宗的年轻弟子有些惧怕地挤作一团,只有一个胆子大的弟子拎着灯笼上前,想要看一看那东西是什么。

顾从絮突然道:“别过去。”

那弟子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突然袭来一只锋利的利爪,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相重镜身形如离弦的箭转瞬冲来,扣住那弟子的衣襟猛地一甩,手中琼廿一锵锵阻挡住那怪物如刀锋似的利爪。

一股腐朽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相重镜速度极快,手腕翻转两下,硬生生将那怪物的爪子齐腕削掉,血喷涌而出,被幽火组成的火墙直接烧成水汽蒸发。

相重镜往后退了半步,幽火连成一个圈将面前的东西圈在其中。

那怪物应该是极其怕火,捂着断了的手腕蜷缩成一团,喉咙中发出嗬嗬的痛苦呻吟。

顾从絮没想到相重镜没有灵力傍身也敢冲上前,忙飞快过去站在他身边看他。

相重镜毫发无损,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沾身上,他古怪看向急匆匆冲上来的顾从絮,幽幽道:“怕我解决不了?”

相重镜白日被厉鬼硬生生夺舍,让顾从絮猛地意识到此人并非无所不能,他只是口头上说的好听罢了。

顾从絮没回答,和他并肩站着,将视线看向被火包裹住的怪物。

那怪物浑身被黑线似的雾气萦绕,好好的血肉之躯却硬生生发了胀,手脚不一连整个身子都不对称,看着极其怪异。

怪物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只能隐约瞧见那双猩红的眼睛。

果然是顾从絮所说的魔息。

曲危弦已经踉踉跄跄跑了过来:“重镜?”

他刚一靠过来,那被火包裹的怪物浑身剧烈一抖,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缩得更紧。

曲危弦一靠近视线瞥见那被火包围的怪物,愣了好一会,神使鬼差地抬步走了过去,将手往那火里探。

相重镜忙将火势收小了些,阻止道:“危弦,别靠太近。”

曲危弦仿佛被什么操控似的,没有听到相重镜的话,怔然往前,跪坐在火焰旁,将手去触碰那体型奇怪的怪物。

相重镜怕烧到曲危弦,只好将幽火收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的出剑速度,能够在这怪物触碰到曲危弦身上时将他的爪子生生斩下来。

曲危弦跪坐在那怪物身边,手指终于哆嗦着放在怪物的头上。

他嘴唇发抖,轻轻说了句什么。

那怪物瑟瑟发抖半天,终于挣扎着抬起头,猩红的魔瞳中源源不断流下泪来,抬起比手腕还要细的手臂,缓慢往曲危弦的额头上碰。

相重镜的剑握得更紧了。

怪物眼泪簌簌往下落,声音仿佛牙牙学语的孩子,磕磕绊绊道:“我……”

曲危弦拼命张大眼睛看他。

就在这时,一把剑突然穿透那怪物的心口,狠狠一旋,腥臭的血猛地喷溅出来,沾了曲危弦一身。

曲危弦呼吸一窒。

怪物的手终于哆嗦着落在他头顶,轻微地顺了一下。

“我、我儿。”

“别……看。”

曲危弦呆愣许久,终于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整个人瘫软跪坐在地,沾满血的手去抓那怪物的手腕,眼泪拼命往下流,更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相重镜也愣住了,正要去扶曲危弦,却见那怪物身后的宿蚕声已经将灵剑上的血一甩,收剑入鞘,飞快到了曲危弦面前,一把将他拥住。

宿蚕声还以为曲危弦被吓住了,抚摸着他沾满血的发:“危弦,不怕,危弦……”

曲危弦满脸是泪,将脸颊上的血珠晕染开来,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罕见的狰狞。

“宿、宿蚕声……”他死死抓着宿蚕声的衣襟,发软的手指却丝毫用不了力。

宿蚕声不知他为何是这个神情,怔然看他。

曲危弦瞳孔有些发红,狠狠看着宿蚕声,一字一顿仿佛钝刀割在心口一般。

“我要杀了你。”

宿蚕声脸上血色瞬间退去。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相重镜面无表情上前一把将曲危弦从宿蚕声怀里扯出来,冷冷道:“滚开。”

离得太近,相重镜突然嗅到宿蚕声身上一股熟悉又古怪的味道,一闪而逝。

曲危弦抖着手抓住相重镜的衣襟,将眼睛埋在相重镜颈窝,喃喃道:“我、我不看,危弦听话,危弦不看。”

他说着,泪水缓缓流下,浸湿了相重镜的衣领。

相重镜抱着站都站不稳的曲危弦,视线落在那已经失去声息的尸体上。

怪物说的话,除了离得最近的曲危弦和相重镜之外,周围的所有人都没听到,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相重镜不想此事外传,先让其他弟子先回去,又将情绪崩溃的曲危弦扶着回了去意宗,哄着他睡着后,才和顾从絮又回了后山禁地。

那具尸体依然安安静静躺在那,只是旁边却多出了一个人。

溯一不知何时来的,正双手合十,念着超度的经文,眉目间一片悲悯。

听到脚步声,溯一抬起头,地上的灯笼将他的脸照得半边发亮,半边却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轮廓。

溯一含笑道:“剑尊。”

相重镜似笑非笑看他:“溯一大师,深夜怎么在此处?”

溯一叹息:“此处有怨灵的气息,前来超度罢了。”

相重镜根本不信,他慢条斯理走上前去看那具古怪的尸首。

顾从絮站在一旁,视线森然看向溯一,好似只要溯一有什么古怪的举动他便化成巨龙将人直接吞了。

溯一见相重镜过来,笑着往旁边退了半步,留给他空间去检查尸首。

尸首已经散发出奇特的味道,且手脚已经开始化为血水了。

相重镜一靠近,最先嗅到的却不是那腥臭浓稠的血腥气,反而是那残留在空中的一股奇怪的香味。

他一愣,脚步一偏,反而朝着一旁的溯一走了过去。

溯一道:“剑尊?”

相重镜没吭声,直到靠近后终于嗅到那股味道后,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他曾和顾从絮说过,当年他被人从落川的小匣子里被人抱出来时,曾记得那人身上的气息。

那时的相重镜不知被关在匣子里多久,出来时整个人被光照得根本看不清楚,只隐约记得那人身上仿佛青竹雪松的味道。

那人轻柔地将他从小匣子里抱出来,仿佛有滚烫的泪缓缓滴在自己眉心。

随后那人将自己交到曲行手里,声音轻柔又怀念地说了句。

“就叫……”

“相重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