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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遇刺?

身死……

楚召淮蹙着眉来来回回将这行字看了几遍。

这字不会是白鹤知所写, 舅舅不可能会这般偷偷摸摸向他传递这种消息,难道是那个长随?

春猎这两日应当结束了,只听姬翊说遇到刺客陛下受到惊吓, 并未……

楚召淮一愣, 猛地记起姬翊临走前那奇怪的反应。

身……身死?

楚召淮的情绪好像抽离了似的,不太真实,甚至觉得这个梦有些好笑。

姬恂那一鸠首杖就能将刺客捅个对穿的煞神, 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人刺杀而死?

楚召淮将药重新包好, 并不在意。

京城人各个都玩权谋, 心眼子多得很, 万一这是算计他的计谋, 他傻兮兮地信了,匆匆忙忙跑回去坏了姬恂的大事就不好了。

楚召淮喝了口茶,点燃檀香, 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蝴蝶似的扇着翅膀飞舞,忽地往他眼睛上撞, 楚召淮疑惑揉了揉眼, 恢复视线后又发现自己捏着纸张的手正在不自觉发着抖。

楚召淮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周患正在外面打瞌睡, 忽然听到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楚召淮几乎是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周患的肩膀。

“王妃?”

楚召淮艰难平复着呼吸,手腕微微一垂,没力气似的搭在周患手腕上, 呢喃道:“姬恂……出事了?”

周患眼皮微微一动, 面上还是傻乎乎的:“好端端的王妃为何说这个, 王爷正在京城,怎会出事?”

楚召淮手猛地一握, 指尖几乎陷入周患手臂中,冷冷道:“你方才脉搏乱了——莫要骗我。”

周患猛地将手抽回去。

可这副模样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召淮闭了闭眼,身躯微微摇晃了下。

周患又赶忙扶住他:“府医!去叫府医来!”

“不需要。”楚召淮脸色煞白如纸,呼吸却是均匀的,他拂开周患抬步朝外而去,“即刻送我回京。”

周患一把抓住他:“王妃,这……”

楚召淮遽尔回身,将手中紧握的鸠首杖抵在周患心口处,神情罕见的平静:“我再说最后一遍。”

周患一愣。

“……送我回京。”

王爷薨逝后要五日方可大殓,可璟王殿下尸身血肉模糊,送回时放置棺中,三日一过便大殓封棺。

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身死之事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多数百姓都不相信煞神会做出这种舍己救人的事。

朝中大臣也皆是匪夷所思,纷纷前来祭拜,想试探到底是真是假。

天已暗了下来,长街酒楼边,离璟王府只隔了一条街,付松茂拾阶而上,撩开帘子拱手一礼:“楚大人。”

窗棂边,楚荆面无表情坐在那饮酒,随意一点头:“坐。”

付松茂躬身坐下。

才几月不见,楚荆面容苍老不少,从高高在上的侯爷之尊跌落,被剥了爵位,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也缺了两指无法入仕途,换了谁都无法轻易接受。

“如何?”楚荆神色漠然,“圣上可有告知你何时将晋凌账目捅出来?”

付松茂无声叹了口气:“难了。”

楚荆蹙眉:“为何?”

“猎场遇刺那日,圣上亲口说出‘璟王为救太子’,便已定了此事。”

付松茂比楚荆要聪明,在那时便知晓晋凌这三个月谋划恐怕要功亏一篑了:“如今璟王惨死,众人皆知他是救太子才会如此,若此时圣上又将晋凌账目之事告知天下,恐怕会被世人戳脊梁骨。”

燕平帝最顾忌世人看法,否则早就不顾手足之情将姬恂寻了个理由杀了。

楚荆神色难看至极。

付松茂给楚荆倒了杯酒,轻声劝道:“多亏得大人引荐,下官才可在圣上面前露脸,此等恩情松茂铭感五内,必会报答……只是璟王已死,无论风光大葬亦或是污名满身,死后皆知一抔黄土,并无两样,望您……”

“砰”地一声,楚荆将酒盏砸在桌案上,阴冷道:“还有楚召淮……”

付松茂动作倏地一顿。

“若没有他……”楚荆回想起楚召江那空荡荡的两指和被硬生生打断的腿,因姬恂身死而无处安放的恨意悉数转移到楚召淮身上。

没了姬恂庇护,楚召淮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京城权贵轻轻吐出一口气,都能将他吹得飞入万丈高空摔个粉身碎骨。

更何况,还有他那张狐狸精似的脸……

就在这时,付松茂忽然道:“有人来了。”

楚荆沉着脸将视线投到下方,眼神倏地冷厉下来。

悬挂着“璟”字灯笼的马车漏夜而来,为首驾车的男人正是姬恂身边的暗卫周患。

能让他亲自护送的,只有楚召淮。

果不其然,马车终于在璟王府停下。

一只素白的手缓缓将马车帘子撩开,周患伸着手就要去扶他,却被那只手狠狠一拍,只好委屈地缩回去。

付松茂远远看过去,当看清楚那人的脸,似乎一愣。

楚召淮一袭黑袍弯腰而出,敛着裾袍摆一步步踩着马凳下车,当瞧见璟王府门口的丧幡,瞳仁微微缩了缩。

周患扛着府医跟在楚召淮身后,唯恐他心疾发作。

从头到尾,楚召淮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他漠然注视着随风而动的丧幡,快步走进府中。

楚荆看着远处的背影,冷笑一声。

付松茂却是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那便是召江的兄长,楚召淮?

璟王府中四处悬挂孝布,倒春寒的风一吹,落下的影子像是幽魂遍地般,令人遍体生寒。

楚召淮怔然行走在雪白孝布张牙舞爪的影子中,宛如置身梦境,鬼影重重朝着他张开狰狞的手,却阻止不了他一步一步朝着正厅而去。

雪白灯笼,孝布,丧幡,铭旌……

外祖母离去前,似乎也是这般。

楚召淮疾步走进正厅,迎面便是一座精致的棺。

姬翊正跪在那守丧,他这两三日一直连轴转,白日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又要在灵堂守丧,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儿。

听到脚步声,姬翊以为又有人前来吊唁,回头一看,直接愣了。

楚召淮漏夜归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还裹着姬恂玄色的披风,刚一进来,一股穿堂风扑面而来,将衣角吹得胡乱拂起。

姬翊整个人瘦了一圈,呆呆看着他,忙昏了的脑袋终于艰难运转,他霍然起身,前所未有的暴怒,近乎厉声道:“谁让王妃回来的?!”

周患垂着头不吭声。

姬翊看楚召淮神色不对,赶忙上前去:“召淮……唔。”

他跪了太久,这几日又没进多少东西,刚走两步整个人眼前一黑,踉跄着栽了下去。

这时,一双瘦弱的手猛地将他扶住。

姬翊眼前雪花状的黑点好半天才消失,再有意识时,楚召淮正扶着他的下巴给他喂水。

看他醒来,楚召淮伸手抚了抚他满是冷汗的额头,轻声道:“好些了吗?”

姬翊好似一夜之间长大,这几日几乎度日如年,硬生生将他咋咋呼呼的性子磨去棱角,被迫稳重。

他已觉得自己心如钢铁,无论什么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直到楚召淮轻飘飘一句话,姬翊忽然就撑不住了。

他身体微微抖着,接着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努力压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终于,姬翊彻底忍不住,猛地抱住楚召淮嚎啕大哭。

“召淮……召淮……”

姬翊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空白一片,只知道叫着楚召淮的名字,好像每叫一句就能将这几日的委屈和绝望发泄出来一样。

楚召淮像是安抚孩子般,手缓缓抚摸着姬翊的后脑勺,语调轻缓,莫名令人安心。

“不怕,没事。”

姬翊哭得满脸是泪,情绪发泄出些,又惦记着楚召淮的心疾,呜咽着道:“谁……谁告知你这件事的,呜……本世子杀、杀了他。”

楚召淮将他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语调没有半分异状,只是觉得不解:“为何瞒着我?”

他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反常。

姬翊嘴唇都在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茫然道:“召……召淮?”

“王爷是何时出事的?”楚召淮眼瞳像是枯涸的水,没有半分波动,见姬翊哭得几乎停不住,好像要背过气去,轻飘飘拿出一根针极其稳的在他身上扎了一针,“慢慢说,将你知晓的全都告诉我。”

姬翊彻底愣住了。

连周患这种对情感感知迟钝的也察觉到楚召淮的不对。

这样的反应,要么是根本不在意王爷死活,要么是受惊太过,情绪抽离躯壳,整个人都傻了。

楚召淮并非无情之人,只能是后者。

楚召淮道:“说。”

姬翊呆了呆,胡乱擦了擦眼泪,乖乖将他知晓的事告知。

猎场火药埋伏遇刺,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而死,面目全非。

楚召淮听完,没来由笑了下。

姬翊虚虚伸着手,似乎准备扶他:“召淮?你……你还好吗?”

楚召淮终于开始正视那口棺,冷淡道:“这里面不是他。”

姬恂料事如神,手段神鬼莫测,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死在这种愚蠢的局中。

姬翊讷讷道:“可整个太医院都来看过,的确是……”

楚召淮伸手抚摸棺木,神态漫不经心:“我舅舅也来过?”

“嗯……对。”

楚召淮手指一蜷缩,指尖狠狠抠在木头上,指甲一阵发白。

连白鹤知都看过……

好一会,楚召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似乎都在颤抖,可语调却是古井无波的:“来人。”

周患自知闯了祸,屏住呼吸一直侯在一边,飞快上前:“王妃。”

“找东西来。”楚召淮道。

周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楚召淮解开黑色披风随意一掀,绣着金纹的袍摆层叠堆在脚下,露出穿着紫色衣袍的纤瘦身形。

羸弱不堪,却如柱石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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