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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虽然跋扈,但年纪太小,从未见过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浑身僵硬愣在原地,已吓得魂儿已没了。

姬恂点点头,笑了笑:“看来是无事。胡大人,重新审了后,便将人移去锦衣卫询问望仙楼法器之事吧。”

胡大人瞳孔颤抖,艰难道:“是。”

京城人人都道璟王爷这个“璟”字实在是名不副实,无德无情,简直辱了这个字。

这种传言姬恂自然也知道,可他从不在意,这些年所有脏水污名他来者不拒,就算不喜也该是派属下来光明正大杀了胡乱攀扯两人——大不了罚俸。

今日却极其反常,不光恭恭敬敬对质,还费心寻了个“刺杀皇子”的罪名,如今还要继续审?

人已死了,能审的就只有云娘子。

胡大人瞧出姬恂的意思,战战兢兢颔首,让人将云娘子带下去。

哪怕同伴身死,云娘子也无动于衷,眼底全是事不关己的冷血无情。

云娘子起身被带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头看向姬恂。

“王爷……”

姬恂随意一抬头,胡大人机灵得很,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三皇子僵在原地,呆呆注视倒在身下的尸身,还没回过神。

姬恂淡淡道:“想说什么?”

云娘子屈膝跪下,额头抵地,轻声道:“敢问王爷……他,知道了吗?”

“为何问他?”姬恂垂着眼看去,淡淡道,“你在船上伸手相救,他带你们进城,早已互不相欠。”

云娘子垂着头看不到面容,只能听到声音没什么情感波动:“卑劣之人不敢求其他,只求王爷,不要让他知道。”

姬恂笑了:“自然。”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自然不会再将这腌臜事往他面前捅。

云娘子俯身又行了个礼,这才起身离去。

周患注视着地面上的几滴水珠,不解地道:“她是愧疚了?”

姬恂懒得管,瞥了还在发抖的三皇子一眼:“回府。”

周患应了声,推着轮椅离开。

***

璟王府忙活一早上,太医也到了。

楚召淮身子骨弱,高烧好不容易退下,天一亮又气势汹汹烧了起来,将人都烧傻了,开始说胡话。

赵伯正急得团团转,姬恂终于回了府。

“王爷回来了。”赵伯赶紧迎上去,“兵马司那边可摆平了……唔,王爷衣摆怎么有血?”

姬恂没答,只问:“太医来了?”

“来了来了。”赵伯忙不迭应道,说完却又有些为难,“只是来人……”

姬恂回头看他。

赵伯道:“是白院使。”

姬恂一时没记起来。

周患挠挠头,也满脑门“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

殷重山不知何时过来的,提醒道:“王妃的舅舅,白鹤知,前段时日为了王妃,拿刀闯入侯府砍人,虽没砍着可英勇无畏。”

姬恂若有所思。

楚召淮的舅舅?

殷重山再接再厉:“护国寺,他曾见过王妃一面。”

姬恂一挑眉。

记起来了,楚召淮袖中的毒药就是他所给。

寝房暖阁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姬恂听得眉间一紧,握着鸠首杖起身,抬步走了进去。

楚召淮烧得稀里糊涂,早上吃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脸色泛着惨白,稀里糊涂说着胡话。

白鹤知一袭官袍还未来得及换,正眉头紧蹙坐在床沿,他怕楚召淮呛到,他将人扶起抱在怀里,一手拍着后背一手将药丸往他口中放。

“召淮?召淮乖,将药丸吃了,是甜的。”

楚召淮浑身是汗,墨发汗湿贴在面颊,额头靠在白鹤知肩上,难受得想吐但还是极其听话地将药丸含住。

白鹤知轻声说:“很乖,告诉舅舅,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召淮恹恹半阖着眼,半晌才听清:“舅舅?”

白鹤知将他脸上的汗擦去:“嗯。”

楚召淮呆呆注视着他,好一会竟不知想到什么,乖巧笑了起来:“舅舅从京城回来啦?过年了吗,召淮什么都不要的。”

白鹤知只当他有胡言乱语,刚要哄他,就见楚召淮眼一眨,忽然毫无征兆地哭了。

白鹤知呼吸都要停了,不自觉轻柔下声音:“怎么哭了?哪里难受?”

“小鱼摆件,被抢走了。”楚召淮呜咽着哭道,“我并没有不喜欢,只是打不过,舅舅别生气。”

白鹤知愣愣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好一会他才从记忆深处想起,十年前他的确送给过楚召淮一个漂亮的琉璃摆件,孩子似乎很喜欢,高高兴兴将摆件摆在房间的桌案上。

后来第二年回去,桌案空无一物。

这十年,楚召淮竟觉得自己是生气才不给他带其他贵重之物吗?

白鹤知心像是被狠狠揉皱了,疼得眼圈微红,他忍着心尖酸涩,柔声哄道:“舅舅不生气,等召淮病好了,再重新送给你一个。”

楚召淮已无法像清醒时那样控制情绪,放任自己呜咽哭了半天,好像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哭累了,他又突然变脸,趴在白鹤知肩上小声嘟囔:“这药好甜,甘草多了,甜,小孩喜欢。”

白鹤知一愣,简直哭笑不得。

这会下人已将新开的方子煎好,白鹤知接过,一勺一勺哄孩子似的喂过去。

楚召淮含了口药,明明脑子都烧成浆糊了却下意识在那品药的火候和药效。

白鹤知身为太医院院使,自然医术高超,楚召淮喝了好几口也没挑出毛病,一本正经点头:“神医啊,神医啊。”

终于将熬好的药喝下去,楚召淮彻底消停,也不吐药了,乖乖侧躺着陷入沉睡。

白鹤知松了口气,拎着药箱刚要去写方子,刚出来就见暖阁连榻上璟王不知何时来的,正盘膝坐在那慢条斯理喝着冷酒。

白鹤知一见此人脸色便冷了下来,面无表情行了礼:“见过璟王殿下。”

姬恂笑着道:“舅舅不必多礼。”

白鹤知:“……”

白鹤知脸都绿了。

他如今才而立之年,楚召淮个半大孩子叫自己舅舅,白鹤知只觉得满心柔软心疼,姬恂一叫他恨不得以下犯上洒他满脸毒粉。

“殿下说笑了。”白鹤知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假笑道,“召淮只是代替楚召江嫁来璟王府,日后圣上记起后两家许是要和离,担不起殿下一句‘舅舅’。”

听着这不客气的话,殷重山呼吸都吓得屏住了。

姬恂却并未生气,轻悠悠地道:“舅舅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皇兄圣旨已下,赐婚哪有和离一说?舅舅不如再去护国寺求神拜佛,期盼本王短命遭报应,小水成了寡夫,自然解脱得自由。”

白鹤知手狠狠一捏。

这厮知晓他在护国寺暗中见楚召淮之事?

那岂不是也发现了那瓶毒药?

楚召淮毫无城府,哪里是姬恂这只老狐狸的对手。

白鹤知心已沉到了底。

不行。

他得想办法将楚召淮送走,否则迟早有一日会被姬恂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白鹤知心思急转,面上依然冷漠:“王爷说笑——召淮病情已稳住了,卑职先行告退,晚上下了值再来请脉。”

姬恂笑容不减:“舅舅慢走。”

白鹤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行了个礼,拎着药箱走了。

刚出王府,下人匆匆而来:“大人,宫里来人了,说让您去三皇子那一趟。”

白鹤知:“三殿下出何事了?”

下人讷讷道:“听说是被吓傻了,浑身起烧出冷汗,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

白鹤知蹙眉,立刻上马车朝宫里而去。

***

楚召淮烧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傍晚时才终于彻底退烧。

他恹恹睁开眼,盯着头顶床幔半天才找回意识。

生病是常有的事,不过怎么把眼也给烧肿了?

楚召淮揉揉酸疼的眼皮,只觉得口中苦涩,浑身沉重,单薄的衣裳潮湿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他撑着手缓缓起身,可烧了这么久的身体软绵绵的,还没稳住就踉跄摔了回去。

听到里面的动静,赵伯赶紧撩开帘子进来,见楚召淮已睁开眼睛,欣喜道:“王妃醒了!”

楚召淮咳了几声,嗓子发干。

赵伯快步进来,将人扶着靠在枕上,小心翼翼喂了他几口温水。

润了嗓子,楚召淮歪头表示不喝了,病怏怏道:“可以准备热水吗,我想沐浴。”

赵伯犹豫:“王妃烧才刚退,这就沐浴恐怕会着凉。”

楚召淮骗他:“我是大夫,知道轻重,现在沐浴没事的。”

赵伯:“可……”

楚召淮筋疲力尽,已没力气和他多说,困倦地躺在枕头上,一副不沐浴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

“劳烦了。”

赵伯只好缓步出去。

楚召淮松了口气,目光无意中在房中一扫,微微愣了愣。

西洋钟旁边,怎么放着他的小麒麟木雕?

不是被收在小矮柜里了吗?

楚召淮正困惑看着,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传来,珠帘被人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