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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明霁没去讽刺他,看了一眼身旁木几上的纸张,抬头对他轻声道?:“父亲终于为了这个家,来求女儿一回了。”

她答应了祖父的事,从未忘记,“只要父亲是为了家族而求,我又怎会不答应,但父亲得告诉我,为何?”

白?明霁看了一眼神情逐渐呆愣的白?家家主,缓缓起?身。

重生回来,她只为替母亲报仇,查出母亲的死因。

她要针对的不是他白?尚书,更不是白?家,此?时?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几句心里话,缓了缓语气,同这位恨不得她死的父亲,和声道?:“父亲只在意外面的声音,又何曾静下?心来想过,纵然母亲替你?铺了这么一条路,这些年过去,父亲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是因为什么?新帝登基,一向用贤不用老,父亲乃先帝提拔上来的臣子,为何还能继续稳坐这个位置?”顿了顿,白?明霁道?:“不是因为母亲,也不是女儿的面子有多管用,而是父亲,您有那?个能力胜任。”

说到底是他自己心里作?祟,自卑罢了。

外面再大的声音又如何,只需他一句话——我自己的事,关旁人何事?

可他陷进?去了,走不出来。

“父亲对白?家尽心尽责,没有辜负祖父的遗愿,您对不起?的只有母亲。”唯有想起?母亲,白?明霁心口才会疼得厉害,她替母亲早死的人生不值,造成她不幸的,便是跟前这个男人,上辈子她倒是没找到机会替母亲说出这番话,“你?不该去骗她,她原本可以有一段美好的人生,有一个爱她的夫君,但因为父亲,她这一辈子,没有爱人,走得孤苦伶仃。”

说完不觉哑了喉。

泪珠子滚在脸上,并非是冷冰冰的,也有温度。

白?之鹤一怔,他已经忘了自己这位大女儿,从小到大有没有哭过?

记忆中似乎没有。

永远一脸防备,彷佛他要随时?去害她一般。

冷不丁地瞧见她面上的眼泪,白?之鹤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再去回忆孟氏。

也才走了两年多的光景,竟也觉得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太?遥远了……

“你?也对不起?阮嫣。”

“我若是在意一个人,命都能给。”那?双眸子即便落过泪,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有的只是至情至圣的决绝。

白?之鹤终于明白?了。

难怪,难怪都说,白?家最像父亲的人,是她……

夜色再次安静下?来,白?之鹤一阵哑然,发现自己已说不出一个字。

白?明霁没再待下?去,把那?张硬纸又收了起?来,放进?袖筒内,“等父亲想明白?了,便来告诉我吧。”

“阿潋。”快到门口了,白?之鹤突然叫住她。

潋潋这名字是他取的。

盎盎春欲动,潋潋夜未央。

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刚生下?来时?,或许也曾真心喜欢过。

白?明霁因这一声,顿了脚步。

回头看他。

白?之鹤张了张嘴,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一处暗格,喃喃出声,“为父好像做错了一事,不知你?能不……”

“老爷。”屋外突然一道?声音打?断,是院子里的管事,禀报道?:“茶泡好了。”

话被?打?断,白?之鹤猛然清醒。

适才一瞬间滋生出来的茫然无措也随之退去,慢慢回过神,闭眼稳住了心神,与等在那?的白?明霁道?:“你?先回吧。”

今夜有月光,朦胧的玉盘悬挂在院子上方,银色的光辉朦胧洒在地上,不用提灯笼也能瞧见脚下?。

白?明霁回到院子,金秋姑姑和素商正伸长脖子候着人。

知道?娘子每回与大爷碰上,准不会平静,金秋姑姑见她面色不太?好,倒了一杯果?子茶给她,劝道?:“娘子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白?明霁没吱声,望屋内看了一圈。

没见到人。

八成入宫还没回来。

有些累,白?明霁去了净室,洗漱完躺去床上,睡前交代金秋,“人要是回来了,就让他进?来。”

盖上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儿梦见母亲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在最后一年的光景里,母亲的面容眼见的消瘦和憔悴,总喜欢一个人望着院子里的秋雨,眉头紧皱,似乎整日都在发着愁。

一会儿又梦见了阿槿,梦到她躲到柱子后,看父亲把三娘子举起?来转圈,见到两人欢笑,也跟着偷偷笑。

画面一转,突然见到父亲正与祖父说着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朝她的方向望来,看到她后愣了愣,皱眉唤道?:“阿潋?”

声音彷佛一瞬落在耳畔,白?明霁惊醒过来,转头看了一眼直棂窗外漆黑的天色,应该已到了半夜,外屋的一盏灯还留着。

身旁的位置没人,想必不会回来了。

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回她又梦到了孟挽。

梦到自己满手鲜血,抓住她问:“为何要害母亲?”

孟挽突然笑了起?来,如同疯了一般,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你?外祖父说我错了,你?母亲也说我错了,我没错!错的是他们!”

醒过来,已经天亮了。

见她额头出了薄汗,金秋姑姑忙拧了帕子,上前替她擦拭,“姑娘发噩梦了?”

白?明霁揉了揉头,淡然道?:“春季里梦多,魇了一回。”

金秋伺候她洗漱。

刚穿好衣裳,素商便跑了进?来,立在门槛处,目光愣愣地看着白?明霁,“娘子,大爷,大爷他……”

见她结巴了半天,金秋姑姑没忍住,“大爷怎么了?”

素商嘴里的话,终于蹦了出来,“没了。”

刚安静下?来的白?府,过了一个晚上,又成了一锅粥。

院子里到处都是哭声。

白?明霁赶到时?,书房外已经挤满了人,白?老夫人,二夫人都到了,只见中间的空地上,几个小厮已把人从屋里抬了出来。

脖子上的一道?勒痕,成了紫色,触目惊心。

不知谁拖着哭腔道?了一声:“大爷自缢了。”

三娘子情绪崩溃,作?势要往上扑,“父亲……”

身旁的老夫人突然转过身,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啪——”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打?完了人也颤抖了起?来,指着她骂道?:“一个妾,一个妾养的,竟把我白?家祸害至此?!”

三娘子一只手捂住脸倒在地上,人呆愣着,还不明白?自己为何挨打?。

耳边的叫声哭声,白?明霁突然听?不见了。

眼前一虚,伸手去抓。

金秋和素商不知道?站到哪儿去了,没抓着。

眼见要扑下?去,身后一道?嗓音传来,“我在这儿。”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人一握,随后便跌入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