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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战将,暴脾气上来说砍人还真会砍人,这气头上,谁也不敢吭声。

只有晏长陵提步上前,轻唤道:“父亲。”

“胡闹!”晏侯爷怒斥一声,“你自己便罢了,把你媳妇儿也带去地牢,我晏家还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男人。”

晏长陵:……

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责骂,入耳竟是一种享受。

晏侯爷见他不仅没反省,反而一副嬉皮笑脸样,顿时气得一噎,自小便拿这兔崽子没办法,自己的心头肉,又哪里舍得当真骂他。

转头看向白尚书,语气便冲多了,“怎么,尚书大人的小妾死了,是要我家晏家少夫人陪葬?”

白尚书是来接三娘子白楚。

昨夜敲鸣冤鼓,白楚挨了二十个板子,死活不肯回去,也歇在了衙门。

今日一早王詹让人找来了白尚书。

案子既然给了大理寺,人自然也该走,不管是她是去大理寺,还是回白家,同他衙门已没了半点关系。

白尚书守了尸体一夜,似是悲伤过度,面色憔悴如同黄蜡,被晏侯爷一番讽刺,不动如山,也不搭话。

一个妾死了,彷佛当真把他的魂也勾走了。

两家说起来,也是亲家,往日在官场上碰上,晏侯爷念着这层关系,总会主动攀谈几句。

今日的事情一出来,晏侯爷是真看不起他。

到底不能撕破脸,人出来了便罢,抬头看了一眼还杵在跟前的两人,“还愣着干什么,回家!”

一旁等候多时的岳梁终于出声,“侯爷,请慢。”

晏侯爷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冷嘲道:“岳大人想拿人?”

岳梁退后两步,对他拱手行了一礼,才起身道:“昨夜白家三姑娘敲了鸣冤鼓,状告少夫人为真凶,已在衙门立下了案底,为了少夫人的清白考虑,下官以为,少夫人还是先同下官先去大理寺。”

这是什么破规矩。

晏侯爷冷声一笑,“敲个破鼓,就要扣留我侯府的人,那老子现在就敲,把鼓敲破,是不是就能将朝堂上的那些个杂碎都扣在里面了?”

一句话骂了一堆人。

武将的脾气就是这样,玩不来文人那套文绉绉,看不惯的直接骂,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人当真是他家少奶奶杀的,又如何?一个骑到主母嫡女头上的妾室,不该死?

岳梁被他一呛,哑口无言,该说的已说了,不再出声。

“走。”这鬼地方,侯爷一刻都不想呆了,怕呆下去,当真会砍人,正要转身,身后白明霁忽然唤道:“父……”

开口后白明霁才察觉,两辈子以来,自己似乎从未唤过这位晏侯爷为父亲。

成亲后还未等到她去敬茶,晏长陵便去了战场,家中没有婆母,碍于不便,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

对晏侯爷,她心头存了感激。

无论如何,上辈子最后关头,他给了她一封放妻书。

亲近的称呼,到了嘴边僵了僵才唤出来,“父亲。”

晏侯爷也愣了愣,五六十岁的人了,突然被这一声‘父亲’唤出了几分羞涩,偏头掩盖住脸上的尴尬,也拿出了为人父的威风,“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说完还不忘剜了一眼她那便宜亲爹。

白明霁脚步却没动,朝他俯了俯身,轻声道:“儿媳不能回去。”

她得去大理寺。

弄清楚真相是一桩,如今她还是晏家的少奶奶,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侯府的名声。

晏侯爷性子直爽,喜好护短。

行事作风张扬,若是放在平日,一句不好惹便能揭过去。

一旦遭难,这些便都会成为罪证。

前世事发那日,群臣一桩一桩的罪证列出来,足足列出了百条之多。

今日自己若跟着他回去,旁人确实不能将她如何,但身上的这桩罪名便也彻底洗不清了。

晏侯爷一愣。

大理寺那地方是人呆的?

眉头皱了皱,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晏长陵也出声劝道:“父亲放心,有岳大人在,不会亏待了你儿媳妇。”

晏侯爷:……

晏侯爷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看着他,他可真是大度得让人同情。

他那墙角还嫌不够松?

见白明霁打定了主意,他也不能当真把人硬绑回去,一个妾死了,闹到了衙门,还要状告自己的嫡女,真有本事,晏侯爷没忍住,又鄙夷地看向白尚书。

白尚书似乎完全听不见他们说话,整个人被悲伤笼罩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身侧一辆马车徐徐驶了过来,师爷见状忙道:“三娘子下官就交给白大人了。”

没听到哭骂声,瞧这架势,昨夜的二十个板子下来,到底是伤了元气。

白之鹤终于开了口,嗓子如铜锣,沙哑的厉害,问师爷,“何时能安葬?”

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师爷恨不得将这些人一溜烟全打发了,忙道:“白大人放心,大理寺的岳大人已接了案子,待查验过,阮娘子想必很快便能入土为安。”

白之鹤又看向岳梁。

岳梁道:“下官尽力。”

“有劳岳大人。”

白之鹤没再停留,从始至终没也去看白明霁一眼,牵了一旁的马匹,跟在白三娘子马车后,总算离开了。

晏侯爷看着人走远,极为不屑,回头又问岳梁,“定罪了?”

“还未。”岳梁顿了顿,又道:“侯爷放心,下官定会还少夫人一个清白。”

这么说,那就是冤枉的了。

白之鹤那蠢东西!

他晏家人自也不能平白无故遭了冤枉。

她要去一趟就去吧,这回待岳梁的态度客气了许多,拱手同岳梁道:“那就有劳岳大人了,早些把人还回侯府,晏某必会登门酬谢。”

岳梁回了一礼。

晏长陵将人送到了马车旁,把手里的披风递过去,“外面风大,先拿着。”没给白明霁拒绝的机会,手一探挂在了她的胳膊弯,又问道:“东西在哪儿,我去取。”

白明霁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晏长陵以为是她不放心,当下竖起两根手指,“我发誓,旁的东西不会动,回头你再清点一遍,少了我赔。”

她屋里倒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搭在手弯上的披风往下滑了滑,晏长陵又替她扶了一把,手指恰好撞上她指尖,轻轻一碰,像是被蚂蚁叮了一口,触感极为陌生,白明霁忙转过身去,登了车,“你带上金秋姑姑一道,她知道在哪儿。”

“好。”

等人上了马车,帘子落下,眼睁睁看着大理寺少卿把人带走了,晏侯爷才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拿话揶揄他:“就这么放心?”

晏少将的心胸非比寻常,“媳妇儿有人惦记,说明娶对了,她抢手。”

晏侯爷还不知道他,就看他能大度到何时,“赶紧把人捞出来。”

“成。”晏长陵领命,潇洒转身。

晏侯爷眼疾手快,一把提溜住他的后领子,把人拉了回来,没给他溜走的机会,“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我问你,为何突然回来。”

阿福说得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得来。

边沙一战尚未结束,据晏侯爷所知,陛下并没有招他回京的旨意,仗打了一半这时候赶回来,必是出了事。

晏长陵被他提着后领,跑不掉,看向一旁周清光。

晏侯爷一声冷嗤,“他救不了你。”

周清光最初还是晏侯爷带的兵,一手被他提拔起来,后来自己的腿脚受伤后,上不了战场,见他颇有抱负,尚有大仇未了,便给了晏长陵。

昔日的主子和如今的主子掐上,周清光只能装作瞧不见,背过身去。

晏长陵逃不掉,也没挣扎,扭着脖子,尽量维持体面,懒懒地回了一句:“打累了。”

晏尘阙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手上的力道松开,“你说什么?”

侯夫人走的早,晏长陵几乎是他一手带大,从小肉团子带成了战场上的少将,他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何尝不知,早年为了上战场,扮成士兵偷偷跟了他几十里,被发现后,扒住他马腿不松,撒泼打滚死活不回,至今这桩笑话还在军营里流传。

一个披上战袍眼睛便会放光的人,说他打累了?

晏尘阙神色一变,紧张问道:“出事了?”

晏长凌没应,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理了理被他揪乱的衣襟,立在那好一阵沉思,似是在组织言语。

晏侯爷等了半晌还不见他开口,不耐烦了,正欲发作,晏长陵双臂一展突然抱住了他。

他个头高出一截,晏侯爷被他一抱,完全没有防备,脚步被撞得退后两步,心头一震,竟失了神,“你……”

晏长陵道:“父亲,我厌倦了打打杀杀,想家,想父亲了。”

他嗓音很低。

晏侯爷竟听出了几分沧桑。

“父亲放心,我已去陛下面前请过罪了,往后儿子就陪在你身边,替你老人家养老。”不等晏侯爷反应,一把松开他,转身疾步走向一旁,翻身上了周清光的马匹。

马蹄子扬起一片尘埃,人都瞧不见了,晏侯爷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骂了一句,“不败家,老子就烧高香了,还要你养老……”

转头去找周清光。

哪里还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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